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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斗满天,夜风砭骨,他背着一只青布行囊,由另外两名俗家同门,无言地送出寺门外。

  然后,他独自一人沿石阶一步步向山下走来。

  “别了,少林!”人至石阶底层,回首仰望,呢喃着,止不住热泪盈眶。

  春夜,月高风冷,寒峭而凄清;也许展开在他眼前的路太宽了,一时间,单剑飞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最后,他停止徘徊,就地坐了下来。

  如说留恋,不若说他需要思考。他要定下神来好好地想一想。他要想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无敌于天下——上下都合修——‘百尘’,姓‘白’的——还有掌灶僧‘百非’师父——‘达摩三绝招’——身世?我的身世?以前的我,像梦——我——我有着怎么样的身世呢?”

  “还有那位五剑毕义度,剑,剑,剑——”夜太深了,他感到眼皮有点沉重,慢慢地,慢慢地,他进入一个恍恍惚惚的世界里。

  在那里,他发觉自己正在意气如虹地挥舞着一柄长剑。剑风霍霍,舞至兴浓处,他止不住放声高歌道:“金钩玉帐玫瑰紫,剑发虹飞北斗寒!剑-发-虹-飞-北-斗-寒!”

  恍惚中,忽闻有人冷冷纠正道:“什么北斗寒?该说玫瑰紫!”

  他恍惚地讶忖道:“女人的声音?”心头有气,不禁高声回喝道:“北斗寒!”

  女人的声音争叱道:“玫瑰紫!”

  “北斗寒!”

  “玫瑰紫!”

  “北斗寒就是北斗寒!”

  那女子似乎争他不过,嘿嘿一阵笑,猛向他脑后打来一阵锐啸劲风,他一低头,得,得,三朵紫色玫瑰相继嵌入前面石壁中。

  单剑飞在“得得”马蹄声中,带着一身冷汗惊醒过来。

  东方已经发白,三匹急骑,在微曦中于他身前勒缰停下,马上是三名中年劲装汉子,这时其中一名喊道:“到啦,下马吧。”

  三名劲装汉相继下马,一人回头看到石阶上正在揉着睡眼的单剑飞,不禁感慨地指给另外两人道:“你们瞧,少林寺的大门好不难进?”

  敢情三人误会单剑飞是来少林投师学艺的了。

  单剑飞正感到有点好笑,心念动处,忽然忆起今天正是新正初五,从日前监院布达的口谕看来,少林寺今天似有什么重大事故发生,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难道就应在这三人身上不成?”

  他想着,不禁向来的这三人打量起来。

  来的这三名劲装汉子,外表虽然威风凛凛,却缺乏内家高手应有的内在英华和泱泱风度;单剑飞愈看愈觉怀疑,心想:“这种人最多是武林中的五流角色,‘非’字辈的弟子都不难打发,如果寺中警戒是为了这种人,其谁能信?”

  三名汉子望望宏伟的寺门,又望了望天色,个个脸现犹豫,这时,一个浓眉汉子回过身来问单剑飞道:“小老弟,你来这儿多久了?”

  单剑飞含混地答道:“相当久啦!”

  另一个塌鼻梁的接着问道:“除了你,在咱们之前有人来过没有?”

  单剑飞摇摇头,心下却止不住讶忖道:“难道竟有很多人要来么?”

  他好奇心一经引起,便主动向另外一个面皮白净,五官端正,看上去比较文气顺眼些的汉子问道:“还有谁要来?”

  白脸汉子不理他,却向两个伙伴笑道:“原来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单剑飞顿有受侮之感,怒声道:“你又知道多少?”

  白脸汉子朝两个伙伴侧目而笑道:“乖乖,好大的火气,少林要收这种徒弟才怪呢。”接着,转向单剑飞,比一比另外两名汉子,最后以右手食指顶住自己鼻尖,语态倨傲地笑道:“‘白面书生’吴之尤,与‘霹雳拳’、‘鸳鸯腿’人称‘太原三英’,在武林中虽算不得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但比起你这位未入门的少林俗家弟子,大概尚不至于差到哪儿去吧?”;说着,一阵大笑,意犹未尽地大声又道:“现在,你老弟不妨说来听听看,你老弟又懂多少?”

  单剑飞火往上冒,怒急智生,忽然想到一个出气的新主意,于是扳脸一哼,笑着注目道:“什么叫做‘金钩玉帐玫瑰紫,剑发虹飞北斗寒’——你懂不懂?”

  他心想:借着此一机会,先解开一个谜团,也是好事。

  没想到三名汉子闻言之下,一个个如同突被毒蛇噬了一口似地,尖叫声中,三条身躯均是悚然一震,脸呈死灰,四下旋风般一阵张望,跟着,连坐骑也顾不得再要,惊蛙般地相继窜去左侧一座竹林中。

  单剑飞先是一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不知者不惧,管它的,今后就拿这两句歌词来防身,看样子比什么武功都来得有效呢!”

  他看天已大亮,再坐在石阶上也不象话,于是,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手脚,也往右边另一座竹林中走去。

  少林寺对于已脱离寺门的僧俗弟子,一向视如路人,只要不侵犯到该寺尊严,便不再加管束。

  单剑飞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所以,他毫不担心会有人认出他是谁,他在林中,爬到一块青石顶上坐下,在这儿,他将不难看清每一个从前山入寺的人。

  随着朝阳的上升,单剑飞的心情也渐渐紧张起来。

  先后一个时辰不到,已有八十多个武林人物向寺中走去了;而后面接着来的,更是愈来愈多,简直使他目不暇接。

  单剑飞骇异不止:“这许多人做什么来呢?”

  他又想:“前天了凡大师在听到那两句歌词后,神情那样紧张,‘五剑’之毁剑,‘太原三英’之亡魂丧胆,这种种迹象,均似与那这两句歌词有关,而那两句歌词,又似乎侧重于一个‘剑’字的渲染——”

  “剑!”“剑!”由于他又想起“百尘”留给他的东西中也有一截断剑,而且,指它为一件重要的信物,思念及此,一时间,满脸不禁均为一个“剑”字所盘据。

  这是一时的巧合呢?抑或事出有因呢?

  为了进一步查证,于是,他再度向竹林外路上注视,转眼之间,又是百余人过去了,结果是仍然没有看到任何人身上有剑!

  一个,没有剑,又一个,依然没有剑——

  武林中,有人毁剑,有人不敢佩剑,单剑飞,却于此时此地获赠一截断剑,赠剑者且隐示它为今后武林命运之所系,这不是太耐人寻味了么?

  时近晌午,来人渐稀,单剑飞略估计了一下,这半天,少林寺中所到的不速之客,至少当已在千名以上。

  单剑飞正迟疑着,自己要不要也跟进寺中去看看呢?

  就在这时候,寺中警钟,突然悠悠敲响,一下,一下,又一下——

  钟声,每三声稍作间歇,先后计敲三七二十一响;这种钟声,正是少林寺召集“达摩院”及“戒”、“监”两堂弟子的紧急信号。

  “三寿七迭令!”

  “达摩”、“戒”、“监”等三院堂,可说是少林全寺三十六院堂中的三大主脑机构;在寺中,其地位仅略决于掌门方丈住持之“藏经阁”、“七迭”是复数,乃“三令五申”之意,“寿”者,“老”也,“三寿”者,“三老”之谓也。

  少林三十六院堂,仅有上述三处院堂有“长老”席位之设。

  同时,三十六院堂中,也仅有上述三处院堂的“住持”不是由掌门方丈指派,而是由全寺长老联座会议决定产生。

  另有一点不同者,便是其他院堂之住持僧,辈分可以不拘,只须处事练达,谁都可以受命出任;但是“达摩院”和“戒”、“监”两堂的情形就不同了。品德、武功和辈分,均为条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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