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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是的,很有可能。在這位流星趕月心目中,他可能也同別人一樣,將那名青衣老者誤認為是五台天厭叟之化身了!

  如果確是這樣,那麼流星趕月此一措施,倒是無可厚非。對付天厭叟那樣的人物,自然得小心一二!

  俞人傑思忖著,一陣倦意侵襲,眼皮漸漸沉重,當下乃將油燈吹熄,和衣倒上炕床。

  就在這時候,一陣腳步聲由前院轉入後院,只聽那棧夥的聲音說道:「……剛才東城龍威鏢局的馬局主親自來這裡,湊巧您不在。他說,明兒中午,在狀元樓,務請您老賞光。」

  「還有誰來過沒有?」

  「還有『西京鏢局』和雙燕鏢局,也派人來遞過拜帖,不過來的只是兩名小夥計。」

  「知道啦,你去罷!」

  「要不要來盆熱湯?」

  「不用了——」底下是開門關門聲,以及那棧夥離去的腳步聲,一會兒之後,便又歸寂然。

  俞人傑神思朦朧,懶得再起床,不久即告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俞人傑忽然被天窗上一聲輕響所驚醒。他緩緩睜開眼皮,但未立即轉動身軀,這是「酒」「劍」兩位爺爺教給他的江湖經驗談之一,聽到一點聲響就往床下跳,跟著招呼過來的,往往是一支淬毒暗器!

  他眼皮睜開,看到的是,一團黑影正自天窗上倏忽離去,那移開的,無疑是一張窺探的面孔!

  俞人傑精神來了!

  對來人,他有兩種猜測:一是那位流星趕月,為安全計,在調查其他各房客人之身份,剛才那一聲輕響,也許就是這位流星趕月有意帶出來的!如其不然,便可能是一些黑道餘孽,知道四友有人來到長安,正打算在暗中動歪主意!

  兩種猜測之中,不管屬於哪一種,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有人這樣關心他,他這位笛叟的裔孫,當然不能毫無表示!

  俞人傑腦中念轉,人已輕輕一滾,悄然下地。他迅速脫去外面的的長袍,抽出枕底長笛,斜插腰際,又至案頭摸著那把大算盤,用力一拗,壓斷串骨,抹下算珠,裝滿一袋,這才縱身一躍,自天窗中緩緩探出半截身軀。

  這時月影已過中天,天空正飄浮著一片片的烏雲,他待一片烏雲向那輪月移近時,雙掌一按,竄上屋面。

  俞人傑在屋脊暗處藏妥身形,探頭看清下麵院中之情景,不由得當場倒抽一口冷氣!

  原來下面院中,人影幢幢,刀光閃閃,一群黑衣蒙面壯漢,人手一柄鬼頭砍山刀,為數不下十四五名之眾,此刻已將對面那間三號上房,成新月式圍了個水泄不通,這就是他目前藏身之處,視野所及的部分而言,「其餘,院牆上、通道口、高低明暗各處之巡邏把風者,尚未計算在內。

  只見眾人衣著一律,首從難分,全是身穿黑色對襟短打,黑布包頭,黑巾蒙面,這時似乎剛將陣勢布好,只聽其中一人橫刀大呼道:「姓郎的,別裝孫子了,是個有種的,快快滾出來,要等咱們『西京廿人宿』動上粗話兒,對你這位『流星趕月』就不好看相了!」

  「西京二十八宿?」

  俞人傑不禁微微一呆。

  就他記憶所及,這道名號,似乎尚是第一次聽到。賊人今夜此舉,難道只是想藉此揚威上萬不成?

  還有一件事,俞人傑亦不明白。剛才,他都給驚醒了,對面房中的流星趕月,何以反無所覺?

  是這位流星趕月連日來趕路太辛苦了呢?還是這位四友之一的郎大俠,根本未將這些人看在眼裡?

  那發話的人,見廂房一無人接腔,不禁大為光火,這時厲聲又喝道:「姓郎的,我操你祖奶奶的——」

  花牆滴簷下,突然有人冷冷接口道:「嘴巴放乾淨點,朋友!」

  話聲中,一條身形,自發話處如箭射出。只見寒星一點,隨著身形飛出,一道耀眼銀虹過處,那名破口大駡的漢子尚未及轉過身來,便自上身一顛,腦袋開花,嗚呼了賬!

  眾來人先是驚呼,繼而吆喝,紛自四面八方撲上,頓將一位初擊得手的流星趕月團團圍在核心。

  從兩位爺爺口中,俞人傑知道這位郎星奇之所以被號為「流星趕月」,實有著雙重意義,因為這位金筆之友除了輕功特佳外,他所用的兵刃,就是一對流星錘!

  流星錘在兵刃中,練者極少,因為這種兵刃硬中帶柔,柔中夾剛,發招時常帶有一種迴旋反彈之力,所以對敵時如果火候不到,第一個受害者,往往就是使用這種兵刃之本人!

  俞人傑雖然知道這位流星趕月一身功力不凡,但他眼看下麵院中來人如此之眾,仍不免為之暗暗擔憂!

  不過,事實迅即獲得證明,他這種杞人之憂,無疑是多餘的。

  當眾來人呼嘯而上的那一瞬間,聲勢雖浩大驚人,但顯然未能嚇倒那位流星趕月!

  只見後者左手握定流星錘的一端,另一端向外一灑,身軀微側,右臂一攬,錘泛銀花,柔練纏腕,接著雙足如軸,全身如飛蓬疾轉,立似銀盤地蕩開徑丈大小一片無人之境!

  有幾個不知死活的還要向裡面硬闖,結果命大的撒手丟刀,氣數該絕的斷骨折頸,一片唷哼聲中,又倒了三四個!

  俞人傑至此方始深深舒出一口氣,金筆四友,望重一代,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就在這時候,來人方面又接著犯下另一錯誤。

  須知任何兵刃,有其利必有其弊,流星錘的好處,在於吞吐自如,可遠攻,可近守,其弱點卻在易與敵方兵刃相糾結,來人人數多至二十餘名,而且都是用的帶環的鬼頭刀,這時他們如果派出數名臂力強勁者,探刀逐步欺上,來個硬拼蠻幹,則流星趕月之流星錘,遲早勢必要與其中一人之兵刃黏結在一起,餘人趁此機會,便可一擁而上,充分發揮以多攻少,亂刀齊下之威力!

  誰知來人不此之圖,他們見夥伴連死帶傷,一下子去了五六個,怵目驚心之餘,竟為之銳氣大減!

  這時雖然圍攻如故,吆喝亦如故,但陣腳業已漸呈浮動,一個個勾腰縮肩,進兩步,退三步,刀尖伸向身前,眼角卻不時掠向身後,這種情形,自然逃不過流星趕月的一雙銳利眼光!

  只見他大喝一聲,錘招突變,雙掌卷握軟練中央,雙錘有收在投,如穿梭似,再配上那一身騰縱,進退飄忽的上乘輕功,真個是極盡雙錘翻飛之能事。眨眼之間,來人又給打垮了四五名!

  至此,二十多名來人,已去了將近一半,餘下的,心中愈慌,章法愈亂,而流星趕月的一雙流星錘,也就愈來愈見其神出鬼沒之妙!

  就這樣,不消片刻,來人方面,僥倖得以活命的,已不足原來總人數的三股之一。

  那剩下來的幾名,眼看大勢已去,欲振無力,一聲呼嘯,紛紛奪路而逃。

  流星趕月並無趕盡殺絕之意,當下將流星錘呼的一聲收攏,朝滿院各處那些屍體與帶傷臥地呻吟者掃了一眼,搖搖頭,歎一口氣,轉身登階,便擬回房安歇。

  就在流星趕月轉過身軀的這當口,北邊花牆上,人影一閃,一名身材修長的灰衣人,手持一對三棱刺,居高臨下,橫空直瀉,不帶一絲聲息地,對準流星趕月背心,閃電般一下刺到!

  俞人傑別無選擇,飛快將早已備在手中的三顆算盤珠子,以三星照戶手法,唰地一擊打出!

  因為他這時假如先行出聲,使受襲的流星趕月有所趨避,勢必要影響暗器之出手,而以灰衣來人功力之高,以及心機之毒,等他招呼出口,其手中那對三棱刺,也許早就在流星趕月背肩之間透穿而過了。

  俞人傑現在這三顆算盤珠子,並非直接打向來人,因為算盤珠子體微質輕,並非一般暗器可比,他縱能將來人打個正著,依然難救流星趕月一條活命,故爾他打去的方向,乃是離流星趕月後頸不遠,亦即灰衣人即將撲至的半空中。

  果然,一石兩鳥,灰衣人與流星趕月幾乎於同一刹那為之警覺。

  灰衣人陡見眼前有數點黑影射到,心神受擾之餘,去勢不期然微微一頓,同一時候,流星趕月聽得風生腦後,心中一凜,迅速低頭滑步,一個螺旋急轉,挪開丈許後,霍地轉過身來!

  那灰衣人誠非俗手,一招受阻之下,並無張惶失措之態,只見他雙刺一劃,身軀落而複起,一溜煙竄去前院屋脊上,返身哈哈大笑道:「好,好,算你姓郎的機警,預先埋下一支伏兵,咱們後會有期,下次再會。」

  語畢,曳著一聲怪笑,於夜空中投向西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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