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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南海一枝花说着,好似感触了什么似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以那双明如秋水,秀丽有神的凤目在谷中扫视了一遍,又转向司马玉龙,继续道:“这一点,凭着老身曾是五行异叟同一时代的人,小侠应该信任我——老身可以举个相反的例子来说明它,像你们一行,步步逼近九嶷山,老身大体上早已知道,但你们究竟计划着于何时何地向天地帮下手,老身不清楚,也无意清楚,老身只在等待,等待那无可避免的最后一天——那才是老身考虑应否干涉的时候。”

  “现在,”南海一枝花柔和清脆的语音忽然有点瘖哑起来:“少侠说,你已找到了他,仇——志,这——这很好,他——果然还在——能早日跳开这种是非圈子,老身很高兴,更望你们双方都能将老身这次莫名其妙的横身硬阻忘却——少侠,你如现在就说出来,有顾忌么?”

  司马玉龙道:“他老人家现下的身份是药商尚心士!”

  “伤心氏?”

  “尚武的尚。人心的心,士大夫的士。”

  “唔——他的面貌生做如何?”

  “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角微微勾沉,看上去具有一种哲人的深沉风度。老前辈,这是他老人家的真面目吗?”

  满谷无声。

  南海一枝花倾神谛听着,司马玉龙每吐出一个字,都为她丽容上带来一种微妙难察的变化。司马玉龙说完,她的神情也随之呆滞了,她没有理会司马玉龙的反问,却自顾自地呓语喃喃念道:“早就知道——他——不会变的——果然——还是老样子。”

  良久之后,她方抬起呆滞的目光,木然问道:“孩子——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个玉龙不知道。”

  “啊?”她这才有如自一个遥远的梦中惊醒过来,促声问道:“那,那不等于没找着他一样么?”

  司马玉龙暗忖道:“这怎么回答好呢?唔,有了,他老人家既许我便宜行事,我就代他老人家自作主张一番,他老人家谅也不至于怪责吧?”

  于是,司马玉龙仰脸聚音答道:“您老如现在立即离开天地帮,他老人家会去找您,否则订个日期,他老会来。”南海一枝花听了,凤目中华光四射,她在司马玉龙脸上打量了好几眼之后,悠然一笑道:“孩子,你在说出这话时,显得颇为犹疑,语气也显得颇为勉强而不够坚定,孩子,实说了吧,这是你的主意么?”

  司马玉龙暗道一声:果然不愧是前辈异人!

  “是的!”他直认道:“因为他老人家许过晚辈便宜行事。”

  “既然如此,你身上该有他的信物了?”

  “有。”

  “什么呢?”

  “晚辈可以拿出来给您过目。”

  “不必了,孩子,说出它的名称或形状也就行啦!”

  “晚辈尚未打开看过呢!”

  司马玉龙说着,忙从怀中摸出那只黄色锦囊。他将锦囊托在掌心,平举过顶,大声道:“就是装在这里面!”

  南海一枝花朝司马玉龙掌心瞥了一眼,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充满疑讶的轻噫,就好像她以前从未见过这只锦囊似的。

  司马玉龙的目光系循自掌心上的锦囊而上,以致因瞬息之差而忽略了南海一枝花面部神情之变化,他这时扬声问道:“要打开不,老前辈?”

  南海一枝花促声道:“打开——打开它!”

  司马玉龙点点头,然后细心解开了扎于囊顶的丝绦,伸入右手食中两指,探囊谨慎地夹出一件色呈深紫,长约寸许的杆状物事,这时,岩顶的南海一枝花,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司马玉龙的一举一动。

  司马玉龙将那件无以名之的信物置于掌心,反复看了几遍,始终不识其为何物!

  最后,他无可奈何地抬起了头,一看之下,他不禁暗吃一惊,此时的南海一枝花,素腕微扬,右手五只春葱似的玉指张向司马玉龙,根根指头,都在颤动,芳容也因激动过度而呈现着一片苍白。

  她容得司马玉龙抬起了头,纤腰浅折,粉颈微引,右手虚空前抓,以一种迫不及待的神情,向下面颤声喊道:“啊,少侠,托高点,再托高点,它——它是?”

  她颤声喊问着,右手五指抖动不已,像要延伸到向司马玉龙的掌心,又似在比着一种只希望司马玉龙一个人明白的手势,娇躯前倾,不住战抖,其势危若孤枝上倒悬腾扑之刍禽,望之令人心跳晕。

  司马玉龙原拟摇头作答,今见其状,心头一震,猛然省悟过来。他情不自禁地又朝掌心瞥了一眼,失声一啊,忙不迭地仰脸向上不住地点着头,只见南海一枝花挺直娇躯,凤目微闭,丽容无色地微微挥着素手道:“好了,孩子,收起来吧,我知道了。”

  司马玉龙心头涌起了一阵无名的难受之感,他默默地将那件在这世上也许只有三个人识得的“信物”,重新纳入锦囊,慎重地放回怀中。他仰着头,等至南海一枝花的激动平息,缓缓启目之后,方向上躬身正容道:“玉龙恭候前辈示下!”

  南海一枝花浑似未闻,她呆立着,失神地望着虚空,默无一语。

  良久良久之后,她方自远方缓缓收回了眼光,轻啊一声,偏低着苍白素脸,有如大病初愈般地柔弱说道:“我等他来——孩子——这样说——你就代他订个日子吧!”

  司马玉龙想了一下,毅然抬头道:“今天是七月初三,老前辈,四天之后如何?”

  “七月七?”

  “七月七!”

  “七夕之夜——好的,孩子——依你的了。”她望着司马玉龙,无限慈和地点点头道:“七夕之夜,三更正,我们大家在九嶷山第七峰,箫韵峰,昔年武圣夺经的老地方相见。”

  “晚辈遵命。”

  南海一枝花说毕,又转向身后道:“金帮主,老身擅作主张,你同意吗?”

  “但凭前辈吩咐,金兰无不从命!”娇语如丝,宛似燕啭莺啼,传自南海一枝花身后,语丝微顿复续清晰如耳语,全谷皆闻:“开谷——本帮众徒,一体总退!”

  “只要他不负你,老身无意背信!”

  南海一枝花说完了最后这两句,朝司马玉龙点点头,旋转身躯,向双姝一招手,率先腾身而起!

  嗖,嗖,嗖,如乱蝗掠野,不消片刻,天地帮徒已走得一个不剩。

  司马玉龙默默转身,谷地上诸人也均起立,司马玉龙走向毒妇,才待开口之际,闻人凤已抢着一拉毒妇衣角,仰脸问道:“奶奶,天地帮的人真的撤走了么?会不会还有阴谋?”

  “不会了,孩子。”毒妇抚着爱孙的秀发,微笑地说着。”跟着,笑意立敛,深深一叹道:“若不是你玉龙哥哥——唉,丫头——奶奶真的老啦!”

  司马玉龙低声问道:“老前辈,你们——怎会——这是怎么回事?”

  毒妇摇摇头,叹道:“都怪老身过份谨慎了些,老身总以为大家走在一起比较安全,彼此有个照应,便抢先在宁远拦截了他们诸位,想不到几乎遭了不复之劫。”

  这时,笑脸弥陀突然嚷道:“老前辈,请您别再提了好不好?”

  “有甚提不得呢,韦侠?”

  “好了,好了,”笑脸弥陀脸红如柿地跳脚道:“老前辈,您如再不骂我韦吾两句,韦吾不死给你们大家看,就不算是个人!”

  司马玉龙见状,哦了一声,有所领悟地笑道:“我道是——原来错在——唉——差点把我给弄得胡涂了。”

  毒妇忙解释道:“不,少侠,这样的,在入谷之先,老身也曾对此谷的险恶有点疑心,便请韦侠先入探道,当然这怪不得韦侠,都是那块陈旧路牌可恶,它分散了老身等人的注意,反从它的警戒上感觉了安全,换了别人,包括老身在内,谁又能在事先发现些什么呢?”

  司马玉龙点点头笑道:“是呀,玉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笑脸弥陀用手一指司马玉龙,瞪眼道:“好!小子,姑且准许将功抵罪。如你小子不说现在这句人话,看我老韦放过你小子适才语气中对我老韦的大不敬才怪呢!”

  众人听了,都不禁为之莞尔,刚才的紧张气氛为之一扫而空。

  这时,闻人凤轻轻凑近司马玉龙,玉手一伸道:“来!借给我看看!”

  司马玉龙不由得一怔,茫然地道:“看——看什么?”

  闻人凤四指一曲,翻转手背,以一只食指点在司马玉龙的胸口,娇笑道:“看你的心——心旁边——可别误会我说你的心偏生着——我是说你心旁边放着的一件东西!”

  司马玉龙微讶道:“仇老前辈的那件信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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