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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巧就巧的是,老妖去衡山的那天,正值老僧衔命外出,结果由掌门师兄指定老僧的师弟出手,那位师弟,也是俗家弟子,成就仅次于老僧,也可说是当时衡山派的第二名手,最后,以一招之差,我那师弟也被老妖挫败!

  等到老僧完差回山,老妖业已离去了三天之久。

  上人说至此处,不禁长叹了一声:古人说得好: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错。

  前面,老僧曾说,老僧那时候的年纪,和老妖只在伯仲之间,虽然久经熏陶,不至像老妖那样飞扬跋扈,但是,说什么也仍在血气方刚之年,一听说师弟败于那个什么黑水黄衣蓝面侠之手,不禁热血泛涌,几乎要掉头就往山下跑。但碍于派律,老僧,当时总算一忍再忍地按捺下来。

  老僧忍了多久呢?三天!三天之后,老僧借着另一个机会,又下了衡山。

  那时,老妖的名头红遍了半片天。要想找到他,自是容易之至。没费多久工夫,老僧就在洛阳附近找着了他,名头大得吓人的黑水黄衣蓝面侠!

  老僧找着他,也没和他通名报姓,只告诉他是衡山来的,邀他前往北邙山中比试比试,他,当然是欢迎之至。

  为了那场比试,老僧可说颇伤了一番脑筋!为什么呢?因为,这场比试既不能输,而且就是赢了,也不能让人知道,怕因老僧的违律而令掌门师兄感到不快。我之所以引他到无人之处,实在别具一番苦心,我知道,老妖是输不起的,我怕万一他输了会恼羞成怒,而为中原武林带来灾害。

  因此,那一次,老妖见到的,并不是老僧的本来面目。

  那一场比试,结果如何呢?

  嘿,平了!

  我们苦斗了二天一夜,仍然无法分出胜负来,最后,我觉得再缠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便抽身走了。谁知,这一意气用事,后果竟严重得出人意料之外!

  老妖是自负而好强的人,但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老僧半途抽身,并非不敌而走,这一点,他看得清清楚楚。在老僧而言,虽然打了平手,心底下却也着实佩服于他,至此方知此人果有真才实学,难怪他目中无人。同时,老僧的气也平了,认为我那师弟实在输得不冤!可是,老奴的想法,却与老僧完全不同,他以为,中原武林居然有人不在他之下、嘿,这还得了?

  于是乎,一次又一次地,老妖找上衡山来了。

  老僧深知此事隐瞒不了,便向掌门师兄直说出来,掌门师兄为了全派派誉,当然不愿将这种违纪的家丑外扬,所以,每次老妖前来,掌门师兄便将派中弟子召全,叫老妖自己指认,只要老妖认出来,绝对遵命行事!

  试问,老妖到哪里认去?

  就这样,中原武林的危运来了,他为找不着老僧,便怀疑是别派高手冒衡山之名而为的,于是,他到处挑衅,一言不合便舍命相扑,而结果,挡之者多半是非死即伤,难逃毒手!

  若干年后,中原各派实在忍受不住了,方由今师祖五行异叟带头,同兴问罪之师之举。

  所以,实在说起来,三色老妖当年在中原武林所遭到的敌手,应该是两个。——第一个,是老僧,但这段公案除衡山一派以及老妖自己外,外界鲜有人知。第二位,众所周知,便是令师祖,五行异叟!”

  “如此说来,老妖岂非至今尚未见过您老真面目?”

  “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

  “前天,在雷溪附近。”

  司马玉龙哦了一声,但旋即讶声道:“这就奇了,这以前,老妖既未见过您老,他又怎能得知他当年北邙山的对手便是今天的了了上人呢?甚至一见面便认出了您老是谁的呢?”

  上人微喟道:“孩子,这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呢?老僧跟老妖的那一段,老僧刚刚说过,外界虽然鲜有人知,但衡山本派自七代弟子以上,却是谁都知道,孩子,你难道忘了老僧那个劣侄伏虎尊者了么?”

  沉默了片刻,司马玉龙仰脸又道:“老前辈,直到现在,您还没有提到那位仇大侠呢!”

  月明似镜,夜凉如水。

  上人缓缓地抬起了头,仰脸凝视着月面上的那抹浮翳,以一种听起来似甚遥远的声调,静静地道:“是的,孩子,关于这一点,老僧这就要说到了。三色老妖生长于白山黑水之间,在那一带,他的门下和党羽,无恶不作,遍地皆是。就当老妖无法得志于中原,而重新回到他那故乡老巢之后,老妖发现,他的那些党羽和门下,竟已全于他在中原武林大肆杀戮之际,被一位脸罩黑纱,来自中原的年轻侠士,扫荡殆尽。”

  司马玉龙失声道:“那人——难道——就是那位仇大侠么?”

  上人回过脸来,微微颔首道:“一点也不错,孩子,那人自称仇志。”

  司马玉龙急切地又道:“那位仇大侠后来哪儿去了呢?”

  上人摇头道:“关于这个,那就谁也无法知道了!”

  “有关那位仇大侠的一切,您老总共就只知道这么一点么?”

  “还有一点,那是你也已经知道了的。”上人道:“那就是那位仇大侠的绝学,据说便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先天太极式!”

  至此,司马玉龙完全失望了!

  上人望了他一眼,微喟一声,良久之后,方始感慨地说道:“孩子,老僧事先不是告诉你,叫你别抱着太多的希望么——唉——说真的,南海一枝花、三色老妖、以及老僧我,我们这几个,实在都嫌活得太久了点——佛祖说得好:有相有欲,无欲无烦恼——阿弥陀佛——善哉!”

  司马玉龙俯首无语。

  三更将尽,夜,岑静得有点凄凉。

  上人望望天色,起身道:“不早了,孩子,老僧前途还有点俗缘待了,我们这就分手吧!”

  司马玉龙嗫嚅地道:“老前辈——我们——何时能再相见?”

  “你的意思,老僧很明白。”上人抚着司马玉龙的肩胛,蔼然地道:“孩子,凡事都有前定,我们只应随缘遇合,不可强求。如果如你所判断,那位仇大侠尚在人世的话,老僧当尽所能,帮着你去寻访也就是了。”

  上人说毕,举手在司马玉龙肩上轻轻一拍,藉一拍之势,人已飘然腾身而起。

  司马玉龙怔怔地呆立着。他对上人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是好。上人并没有明白答复他再见之期,更没有对他作任何肯定性的承诺。这次半途幸遇,可以说除了知道了一点上人的过去外,一无所获。

  他不禁喃喃地自怨起来:“唉,司马玉龙,你真是愈来愈拙了!”

  司马玉龙长吁一声,懒懒地上了那块青石。

  他在了了上人原先盘坐的地方盘坐下来,举目四顾,夜色苍茫而凄清。抬头仰望,月儿业已由中天偏西,而月面上的那抹浮翳,却反而愈来愈明显了!

  他,茫然地在那抹浮翳上搜索着,下意识地想去发现上人刚才凝视的一点。

  他悠悠地想:“刚才,上人望着月儿说话,那声调真怪——低沉、空洞、而遥远——像是别人的,而且非常平淡的一段往事——他为什么要以那种声调述说呢?”

  好坏是为了什么呢?

  那是为什么呢?

  蓦然间,司马玉龙自青石上跳了起来。可是,在他朝上人没身之处望了一眼后,他又重行颓然坐下。

  “追不上了!”他喃喃地道:“我真笨,唉!——”

  司马玉龙何以如此?——原来,他突然从了了上人的叙述中发现了许多疑点;而这些疑点,更证实了他以前的推断:了了上人就是仇志,而仇志,也就是了了上人——一而二,二而一。

  他发现的疑点是:了了上人怎知那位仇大侠系去自中原武林的呢?

  那位仇大侠既然在脸上罩有黑纱,他的年轻,了了上人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这两点,只有一个适当的解释,那就是,那位仇大侠便是了了上人他自己!

  还有,那位仇大侠为什么要在行事之际罩上黑纱?这,说明了他的真面目曾给三色老妖看见过。三色老妖不止一次的去过衡山十方寺,衡山僧俗门下的真面目,他都有着深刻的印象,了了上人戴上黑纱乃是不愿本派掌门人知道了有所不快,这样解说,岂不是一点也不勉强?

  最后——这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位自称仇志的仇大侠,他的面目究竟生做何等模样?三色老妖始终没有亲眼看到过。换句话说,除了南海一枝花,以及知道自己姓仇名志的仇大侠而外,谁也没有看到过!三色老妖将“了了上人”和“仇志”当做两个人”只是一种浮泛的概念,并没有事实为根据。因此,在这种没有任何反证的情形之下,司马玉龙断然以为:他将了了上人看做仇志的化身,是完全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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