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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天山毒妇冷笑一声,不屑地道:“你在你身后那少年身上用了些什么手法,当然难逃老身耳目,不过老身没有空闲去管尽天下下流事,老身只问你凭什么伤我孙女!”

  “你的孙女?”

  “是的。”

  “闻人凤?”

  “哦,你也认识她,你,你是谁?”

  “她在哪里?”

  “谁?”

  “你的孙女闻人凤?”

  天山毒妇惊色微露,掉头一看,身后地上,哪里还有先前那位自屋檐滚落的少女的踪影?天山毒妇大惊失色,掉头朝蒙面文士狠狠望了一眼,脚下微顿,身形已起于半空,口中同时低声喊道:“凤儿,凤儿。”

  蒙面文士的面纱,微微一荡,面纱后面,似乎正发出着一阵无声的阴笑。

  就在这个时候,蒙面文士身后的那个神态失常的少年,突然向天山毒妇腾身之处扑过去,口中胡乱地喊着道:“天山毒妇,你别走——我——认得你,人——是故意的,我——想不起来了,——你一定——一定是故意来破坏少爷——好事的——来未来——别走,来领教我——我——司马玉龙两招!”

  “司马玉龙?”

  天山毒妇一声惊噫,半空中,身形猛折,返身疾泻。

  蒙面文士恨恨地一跺足,长叹一声,人如脱弦之箭,疾向少年奔去,并指便点少年前胸的中府死穴!

  天山毒妇暴喝一声:“你敢!”

  身形尚未落地,双掌齐扬,一股狂风应掌而起,狂击蒙面文士的后脑,蒙面文士彷佛深识厉害,当下顾不得再去伤敌,脚下滴溜溜一转,横移五尺,堪堪将天山毒妇的一股惊人掌风避过,说来也怪,文士避过一边,天山毒妇双掌向后一带,那股眼看就将径扑茫然不知所措的少年的掌风,竟在剎那之间,消失干净。

  天山毒妇,藉式落地,而蒙面文士,也在这一剎那间,去了个无影无踪。

  天山毒妇,四下略一顾盼,喟叹一声,摇摇头,缓步向少年走去。

  少年眼光发直,双目中,如有火焰在向外喷射。这时,他朝向他走去的毒妇凝视着,不稍一瞬,势若噬人。毒妇惊噫一声,立即止步,她朝少年又打量了两眼,就在少年往她身上飞扑之际,突伸两指,遥向少年肩胸之间的极泉一点,少年应声扑通栽倒。

  毒妇走过去,伸手将昏倒的少年一把提起,帮他盘坐在院心,然后从怀中摸出一颗异香扑鼻的药丸,塞在少年口中,一面并指在少年周身各处大穴上指揉拍打,一面失声叹道:“久闻中原武林黑道上有一种毒害志士豪杰而不着丝毫痕迹的‘迷仙散’,今天总算亲眼见识到了。——据凤儿说,这孩子已由苗疆桃面侠打通天地玄关,又得五行真传,一身武功,几与三色老妖不相上下,以他这份浑厚功力,居然也竟堕入术中而不能自知,可见‘迷仙散’之歹毒,不但惊人,而且可怕!唉——凤儿,你这一走,连奶奶都不告诉一声,这个误会到哪一天才能澄清呢?——这丫头,也真是——不然的话,由奶奶解释一番,烟消雾散,你们两个也好就此走在一起,有个照应,免得老身心悬数地,岂不甚好?”

  良久之后,少年轻唉一声,似已苏醒,毒妇顺手又点了少年的睡穴。如此,又是片刻之后,毒妇俯身挑开少年的眼皮,就月色下仔细查看了半晌,然后点点头,撇开手,到屋脊上四下踩探了一遍,方始飘身进屋,点亮灯火,停留了一会儿,再行走至少年身后,伸手一拍,迅即抽身退向暗处,直至少年欠身立起打了个呵欠,这才悄然而去。

  司马玉龙有如大梦初觉,从地上起身,打了个呵欠,浑身感到一阵疲惫,不禁纳罕地忖道:“怪了,我醉了么?这么晚了,我怎么还没有入睡?我刚才坐在地上是在干什么?还有,侯良玉呢,他哪儿去了?他也醉了么?不然的话,他去安息怎不招呼我一声?噢。他房里灯还亮着,让我进去看看!”

  司马玉龙进了房,又是一怔。

  “咦,侯良玉呢?”他更为纳罕了:“我记得,我们喝酒喝得好好的,他好像没有醉,我似乎也只有三分到四分,最后,他又敬了我一杯,他好像说他要到他的房里去一下,我一人坐着,坐着——之后,之后记不起来了。——唔,好像是,我昏昏欲睡,不错,是的,一定是这样的,跟着我就醉了我走出院心,坐在地上一直睡到现在。——那么,现在,他的人呢?——咦,那张条子写的什么,难道是他有事外出,为我留下的字?”

  司马玉龙走近书桌,桌上一张留柬,字迹尚未全干,待他看清之后,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神智完全清醒了过来。

  条子上写的是:

  玉龙:
  如你惜命,即应全神防范你的朋友。她现在走了,但她可能再来。我无法继续照顾你,因为我要立即开始追寻那个被你们两个气跑的傻丫头。
  ——天山慕容卿

  “天山慕容卿,天山慕容卿,”司马玉龙失惊地想道:“不就是毒妇她老人家么?如此说来,傻丫头一定是指凤妹了?奇怪,毒老前辈说凤妹是给我们两个气跑的?我们两个——我们,我们是指我和侯良玉么?”

  司马玉龙越发迷惑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不论在他酒醉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毒老前辈留柬既然如此吩咐,必然有所依据,他可不能太过大意。于是他匆匆将纸条又看了一遍,引火烧去,然后灭烛上床。他经过这番示警,不敢脱衣而卧,仅在床上盘坐调息。可是,今夜情形异常特别。任怎样他也无法入定,于是。他又将毒妇的留柬从头回味起来。

  “她现在走了,但她可能再来,”司马玉龙不安地想:“这个她,当然是指侯良玉,她,她,她难道是个女子么?不然,毒老前辈怎会说出凤妹是给‘气跑的’?”司马玉龙逐渐有点明白过来,像一个人在努力地追索一段零落的梦片一样:“唔,是的。”他想起来了:“问题可能都出在最后那一杯酒上,喝了那最后一杯酒,我就失去理性,做了无数的荒唐的梦,我梦见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宫装佳人,我,我——我拨她,吻她,几乎——而最后。在最紧要关头给一声暴喝赶散——我一直以为是个梦,而现在,事实证明它不是。”司马玉龙有点慌乱起来:“假如我遭遇的不是梦,那么,可能就是凤妹气跑,毒老前辈留柬,侯良玉不辞而别的原因!”

  假如说侯良玉真是女扮男装,那么,她摹拟男人家的谈吐举止,以及男人家的气派,真是惟妙惟肖。

  假如说侯良玉是个下流女人,她之所以和司马玉龙走在一起,完全不怀好意,这一点,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本来,他对侯良玉虽然有点怀疑,但那只限于两点,第一此人城府很深,深邃得令人难以捉摸。第二此人精明狠毒,他亲口说过,他的心肠“并不怎样慈悲。”

  至于此人的文才和武功,当今之世,几乎找不出第二个来。就算她是个女人,凭她这一身先天的,以及后天的奇异的禀赋,她何苦如此犯贱?

  难以理解。

  就算她对司马玉龙倾心吧,她为什么不循正当途径?老实说,这两三天来的表现,她已处处令司马玉龙心折,只要开诚布公,她并不难像闻人凤和梅男她俩一样,在他司马玉龙心底深处占一席地,成为他司马玉龙永久的朋友。甚至比朋友更进一步——

  对于侯良玉这个人的身世和来历,司马玉龙愈想愈胡涂!

  假如她在最后一杯酒中做了手脚,那么,事实证明她不是一个高贵的人,不问他是男人或女人,他都不是高贵的。

  武功绝世,才华惊人、人品不愧人中龙凤,对处世做人,以及武林中是非恩怨解剖得那样精辟动人的侯良玉竟然会和杨花仙子黄素英那等女人有着同一劣性,真是令人浩叹——想到此处,司马玉龙心头,感到一阵无比的难受滋味。

  侯良玉,侯良玉!

  司马玉龙在心底喃喃念着,突然在字面上若有所触。

  侯——良——玉——?

  她取这个化名,难道她在事先就已经知道了他叫司马玉龙,而有意如此一名双关?

  那么,她到底是一个什么身份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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