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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我当时心中又惊又喜,连忙应道:“对,对,是两位,一位是瘦瘦长长的,一位是——”

  我说到这里,故意顿住。

  伙计道:“因为那俩佛爷忌了荤腥却不忌酒,我透着奇怪,稍微留了点意,所以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另一位来得迟一点,人生得矮小肥胖。”

  我连忙接下去道:“可是在两眉夹心处有着一颗朱砂红痣的那一位?”

  伙计朝我望了一眼,奇怪道:“您怎么知道的,道长?”

  我故意笑道:“我不知道怎么会问他们来过这里没有?”

  伙计点点头道:“后来的那一位好像是位高僧。”

  我道:“你怎知道?”

  伙计道:“我怎不知道?吃我们这碗饭的,就考究个手快眼明,观气望色,以便奉承迎合——我怎不能知道的呢?”

  我道:“对呀,你怎知道的呢?”

  伙计笑得一笑,颇为得意地道:“先来的那位瘦长僧人人很拘谨,他只要了一份素菜一个素汤,两碗大米饭,行色匆匆低头紧吃,彷佛有急事在身,吃完了还要赶路似的。这位僧人才吃得一半光景,那位矮小肥胖,眉心有着红痣,异常精神的那位俗人进来了。两人相见之后,双方都似乎显得很是惊讶,好像他们虽然早就认识。却不是做一路行走的。那位先来的瘦长僧人对那位后来的短小肥胖的僧人执礼颇恭,他见到了他、连忙放下了碗筷,起身深深唱了大喏,随即垂手偏立一边,让那位后来的僧人上座。后来的那位僧人也不客气,一径在上席坐了,然后招手吩咐先来的那位僧人在打横坐下。两人坐定之后,胖俗人叫了很多素菜,还吩咐烫了一壶酒。”

  我听到这里,本有很多话要发问,例如:那时候是什么辰光?瘦长僧人有没有喝酒等等。可是,我第一怕伙计被我问多起疑,不肯实说。又怕打断了他的兴头,说漏了其中重要的环节。所以,我只微笑着,唯唯诺诺地点着头,用无言的暗示,鼓励着他一气说下去。

  想不到我担忧是多余的,那个伙计异常健谈,在下文他将我想问而未问的几个问题,都给我一一解答了。

  他接着说下去道:“那时候已近黄昏时分,我送酒去时,顺便也送了一盏灯。借着灯光,我看得很清楚,那位胖僧人从我手上接过酒壶时。那位瘦长僧人似乎颇为吃惊。也许由于身分尊卓有别,那位瘦长僧人虽然很吃惊,却尽量避免让那位胖僧人看到他的吃惊神色,我亲眼看到他将头别转,用僧袖掩到嘴上故意干咳了两声。这时,那位瘦长僧人似乎已经吃饱了,但他并未起身,他仍打横静坐一边相陪,彷佛那位矮胖僧人不叫他起来他就不能起来似地。很快的,那位胖僧人将一壶酒独自喝完了。喝完之后,他吩咐我再烫一壶。我送上第二壶酒,转身离去之际,我听到身后起了一阵轻微的争执,由于身份关系,我不便回过头去张望,但我可以从二人语气中听得出来,好像是那位矮胖僧人叫那位瘦长僧人也喝一杯,而瘦长僧人婉言推辞,矮胖僧人感到不快,在出言相责。”

  “那位瘦长僧人结果喝了没有?”

  说来可笑,我这个身居武当五清真之一的道士,涵养竟然不济至此,碰到那种紧要关头,虽然宁心强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上面这句话。

  这一问不打紧,差一点就坏了事。

  那个伙计只顾说得高兴,全然没有考虑到我问这些话的目的,我这一打岔,他冷静下来了,他朝我连望数眼,反问道:“噢,我还没有请教道爷,您老怎么有兴致来打听这些闲事呀?”

  好个机警的家伙。

  我故示悠闲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后笑说道:“伙计,你晓得那两位僧人是谁?嘿,妙极了,他就是我们道观对山普渡寺里的,普渡寺清规严极了,前些日子听说有两位僧人因为犯戒给逐出庙门,经过打听,原来是被人告发他俩在新州这附近喝过酒,又有人说其中一个瘦瘦长长、地位较低的僧人给罚得很冤枉,今儿贫道打这儿路过,一时想起来了。很想知道那位瘦瘦长长的僧人到底是不是——”

  我又顿住了。

  伙计果然上当,他一拍大腿道:“谁说那位瘦长僧人不冤枉?冤枉,冤枉透了!那天晚上,他虽然喝了,假如要我王快嘴证明,我绝对会挺身而出,要不是那位胖僧人地位比他高,倚酒三分醉地以命令式的姿态胁迫他,我王快嘴敢担保那位瘦长僧人决不会犯戒。结果,他们都喝了,我又为他们烫了第三壶,第四壶,——这件事,到现在我还有点奇怪。”

  我道:“那位瘦长僧人喝得很少,却比那位胖僧人醉得厉害是不是?”

  伙计向我瞪眼道:“您怎知道的?”

  我笑道:“这是当然的事喽,那位瘦长僧人本来就不会喝酒嘛。”

  伙计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他不是醉得很厉害,而是醉得很可怕。”

  我又道:“两眼通红,眼光发直,脚步有点踉跄是不是?”

  伙计见我这样说,更加骇异了。我因为已经证实了我想知道的一切,便没有再问下去,同时又掏出一块碎银掷给他,故意打趣地道:“那个瘦长僧人看来真是有点冤枉,假如有一天他来找你做证,你倒要义不容辞哩。”

  伙计谢了几声,又应几声是,我便走了出来。

  这是前几天的事,之后,我又来到了这里,想看看黄安这附近到底有没有蹊跷,想不到昨天忽然碰到了——噢,玉龙,你对这件事还有什么疑问吗?

  待得玄清道长说罢,闻人凤已经泣不成声了。

  司马玉龙碍于师叔在座,也不便出言安慰,只歉然地朝双肩耸动的闻人凤望了一眼,转脸向他师叔问道:“请教师叔,伏虎尊者既是有计划的谋害他的师侄,为什么又将玉龙牵连进去?”

  玄清道长想了一下道:“这一点尚难遽下断言,但依愚叔看来,你之所以不幸介入,可能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假如在路上伏虎尊者碰不到你,他可能会以另一种巧妙的方式下手,只要大智僧暴尸在那种场合之下,就不会怀疑到大智僧的死是死在本派尊长手上了。”

  玄清道长说罢,又向闻人凤正色说道:“女侠出自天山慕容老前辈门下,‘鱼龙十八变’为武林中今古绝唱之武学,女侠如有为兄复仇之决心,只要能与当今为此事受害各派合作,难道还愁没有泄恨平愤之一日么?”

  闻人凤果然不愧一代奇女子,闻言立即擦干眼泪,抬脸向玄清道长改容谢道:“此事望道长做主。”

  玄清道长面色端凝地望着虚空,不言不动了好一会儿,然后朝司马玉龙肃容说道:“适才尔等接着何人传柬,可即拿出来给为叔的看看。”

  司马玉龙先将昨今两日所接到的两张画了笑脸的字柬交给了他的师叔,因为玄清道长的面容很严肃,司马玉龙虽然憋着满肚子的话,一时却找不着机会述说。

  玄清道长将两张字柬接在手里,凑着豆大的一点灯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看完了,重新折好,仍旧交给司马玉龙,同时正容道:“玉龙,此柬接获之始末,你且道来。”

  司马玉龙从怀中又掏出那张在洛阳接获的天地帮的留柬,递给玄清道长道:“在玉龙开始陈述之前,请师叔先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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