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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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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維正暗笑道:「這就是吃公門飯的嘴臉!難怪陶淵明不願為五斗米折腰了。大官老爺都喜歡這一套,看別人向他們卑躬屈膝,一副奴才相。有氣節的人,當然不吃……」 對方不過是一個五品知府,就如此神氣活現,官居一品者難怪更贏得世俗的爭羨了。 他屹立不動。 這時的知府大人可不是方才高坐公堂,拍驚堂木,打官腔發官威的知府大人了,為的是惟一愛子命若遊絲,奄奄一息,僅存的希望,全寄託在辛維正身上。此刻他對辛維正的兀傲無禮,不敢以為忤,強笑道:「辛少俠,咳咳,武林人物,下官素知不拘俗禮,請!請——」 再次舉手肅客。 辛維正想到對方方才的可惡,倒不是存心報復,而是想挫下挫對方的官威,以便達到心中所假定的「鵠的」,因此,他冷峭道:「不錯,看來府尊對江湖間的人與事知道得不少。」 知府硬著頭皮道:「哪裡,哪裡,下官曾讀太史公『史記』,對『遊俠列傳』中的朱家,郭解及唐人小說中的紅線,聶隱之交亞,一向傾心羡慕,辛少俠更是此中之佼佼者……」 辛維正截口道:「豈敢,豈敢,區區金湯堡,辛某人原微不足道,不然,何能受人誣陷,成了階下囚,受辱於大庭廣眾之下?」 知府窘迫地搓搓手,道:「辛少俠勿怪,下官實有……難言之苦……請到內面再談如何?」 辛維正揚眉道:「府尊可知江湖上人,恩怨分明,動輒流血五步,殺人不眨眼麼?」 知府一驚,神色一變,強作鎮定道:「聽……聽說過,咳咳……」 辛維正沉聲注目道:「如果辛某人興起,此時正是大好機會!」 知府連退幾步,駭然失聲道:「辛少挾,勿爾,勿爾!」 辛維正接口道:「天下最使人痛恨的事,莫過於含冤受屈而不能伸,苦無處說,府尊是否認為辛某人無膽對朝廷命官下手?」 說時,目射神光,神色肅殺。 知府幾乎全身軟癱了,兩腿不聽話地不住篩糠,口中連道:「哪裡,哪裡……下官知……道少俠是被冤的……」 辛維正欺近一步,一手徐徐揚起,哼了一聲:「天下最使人憤怒的是莫過於明知故栽……」 知府連連搖手道:「少俠,下官請……你來,就是為了向你解釋……」 辛維正仰面道:「請說!」 知府吸了一口氣,定定神,道:「立談不便,請入軒再奉告如何?」 辛維正點頭道:「辛某人講理通情,只要不是知府故意誣陷,自當盡庶民尊重父母官之理!」 知府忙先拾階引行。 辛維正跟著進入「問心軒」。 「請坐,請坐。」知府親自移動一把太師椅道:「辛老弟台!咳咳!這是下官私室,彼此以賓主相見如何?」 辛維正拱手道:「好說,謝過賜坐,刑傷不便,心領了。」 知府窘笑著,似想叫人奉茶,但又頓住,苦笑道:「老弟台,下官現在是身不由己,吃了皇上俸祿,這頂烏紗帽並不好戴……」 辛維正道:「多少人求官若渴,不惜千方百計鑽營;土子十載寒窗,想穿鐵硯,與其說是為了一舉成名天下知,不如說是為了得到一官半職,再高升,多發財……」 知府忙道:「老弟台,宦海艱辛,不下於你們江湖險惡,下官是魚兒飲水,冷暖自知!」 辛維正道:「千里求官只為財,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府尊尚在春秋鼎盛之年,何以似有了退隱之意?」 知府正色道:「老弟台有所不知,下官雖非幹吏,但也決非貪墨之流。為了老弟台這樁事,下官已自知解甲歸田只是遲早之間……」 辛維正接口道:「是哪那一方和辛某人過不去?」 「老弟台,請看看。」知府伸手掀開繡幃,推開幃後一康暗門,舉手道:「老弟台,這是下官藏放絕密檔案之處,有關老弟台一案,請與下官二人四日,共同看一下便知!」 自己已先入幃。 幃內是一間大約二丈許的房間,除了一張建漆書案與一把太師椅外,只有四壁圖書,淨無纖塵。 這便是秘室中的秘室。 知府親自把室門嚴加封閉,再由襟底取出鎖匙,開了書案的抽屜大銅鎖,取出一疊檔卷。 再由檔卷中取出一封密柬,見柬套的上下燙了火漆,當知其機密性。 知府鄭重地把柬中的精緻「泥金箋」取出,展開,往書案上一放,道:「辛老弟台,請過目。」 辛維正也不客氣,只道了一聲:「謝過了,有僭。」 他迅閱一遍,不由又驚,又怒! 原來,密柬乃兩湖巡閱使親筆寫的一手「蔡京式」字條,花押簽名下,還加了官印。 內容大意是說據查金湯堡勾結江洋大盜,密植黨羽;堡主金鵬舉死後,由黃某人繼續網羅爪牙,密圖不軌。如讓金湯堡做大下去,佈置一廣,一朝將成大患。 尤其是黃某人門下三徒,無一善類。黃某人第三徒辛某人公然在宜昌殺官留名,顯系準備公然叛逆,即將大舉之先聲。 由於該堡為岳陽所轄,照理應由該縣府負責防患並拘訊,但惟恐岳陽縣膽小畏事,不敢招惹該堡,故特准直由貴府重辦,絕勿徇情袒顧。事關重大,務必嚴予查究,徹底根除。如該堡膽敢抗拒,火速驛馬八百里上報,當派幹員協助處理等。 最後這兩湖巡閱使還以好人姿態,表示除了公事下達外,特再以私函關照,系本愛護嘉勉之意,務期嚴辦。有功受上賞,誤事則難再加維護為詞,頗有「一帷劍匣燈」之妙。 這種密柬,確實緊要,不經六目的。 辛維正心中明白,知府所以不惜洩漏如此重大機密,以示討好,並非只是為了畏懼金湯堡的嚴厲報復,而是病急亂投醫,想借他辛維正之手,對他惟一的愛子加以援手。 內情顯然出人意外的複雜,決非移禍江東的簡單。 顯然,這裡面有極可怕的陰謀,不止于對付他辛維正一個人而已,而是要徹底消滅金湯堡! 叛逆罪名如天大,非同小可,輕則滅門,重則株連九族,這不是小事! 只是,兩湖巡閱使為何會有這一毒手? 是否金湯堡與兩湖巡閱使有過恩怨? 江湖人物與官府,談不到直接的恩怨,惟一的解釋,是根本上就站在對立地位。 平時相安無事是勾結得好,或因各有顧忌。 一旦一方受到「嚴重損害」時,就會動腦筋,下殺手了。 金湯堡為何成了兩湖巡閱使的背上刺!眼中釘!這是一個主要問題的癥結所在。 或者,另有人策動兩湖巡閱使借刀殺人? 當今之世,有誰有此巨大潛力,能使官府受他驅策呢, 所加給金湯堡的「罪名」實在太大,叫人沒有說話的餘地。 可是,兩湖巡閱使至少該明白,如果只憑岳陽一府、一縣的官兵,即使傾巢而出,也動不了金湯堡一分一毫! 那麼,何以一愚至此? 答案是:一定另有自命可以一舉消滅金湯堡的人在暗中主持,且必已到了岳陽。 如此,則金湯堡已經在強敵壓境之下,尚不明對手是誰?也非坐著挨打,太危險了! 這一發現,對辛維正說來,真是意外不小的收穫! 也是使他驚怒交進的原因。 他迅即撩定心神,摒去紛亂的思潮,沉聲道:「多謝府尊厚愛,既蒙如此高誼,必能有以教我?」 知府在一旁直搖手,雙眉緊皺,聞言苦笑道:「老弟台,下官正要向你求教哩。下官方寸已亂,還能說什麼呢?這叫作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辛維正平靜地道:「請問府尊準備如何善後此事?」 知府神色慘澹,擺手道:「這是最扎手的事!老弟台當知道下官不會輕信上面一面之詞,更不會妄陷無辜於罪的,這是大辟之案!下官能做到的,只有掛冠求去一途了……」 辛維正笑道:「即使知府有此雅意,恐怕求去也不可得……」 知府道:「明知左右為難,唉!據本府江班頭說老弟足智多謀,年紀輕輕的,已經是天下武林皆知的人物,必有妙策以解下官之困?」 辛維正搖頭道:「現在,金湯堡危如累卵,辛某人也是泥菩薩過江!」 知府忙道:「老弟勿謙,時機急迫,下官是真心求教!」 辛維正暗笑道:「該我拿主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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