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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他點點頭。

  那個夥計道:「格老子的,後面,第一間上房。別忘了請格老子喝大麯。」

  他就直向內走。

  身後,那個夥計咕嚕著:「龜兒子,一聲不吭。半夜到豐都……見鬼!喝,客爺,請,辛苦。」

  「有客人下棧了!」夥計在門外打招呼。

  他穿過天井,一連有幾個夥計向他打招呼:「老何!」

  「何老二。」

  他只有笑笑,點下頭,暗道:「本公子的易容術,確實不賴,他們都把我當作老柯了。若不是來這一手,真不容易找姓戴的呢!」

  迎面一個小夥計,提著茶壺,道:「何二叔,找誰?」

  他半低著頭,雙手一比,打了一個「胖子」手勢。

  小夥計道:「那位胖爺呀?在和那位蠻好看的客爺講什麼箱子哩,還有什麼姓辛的小子啦……」

  他壓著喉嚨道:「在哪間?」

  小夥計一愣,轉身一指道:「就在第一間嘛!」

  他點下頭,已弄清楚了,就在七八丈外的後院靠右面第一間房。

  房門是虛掩著的。他剛要開口,房中輕喝:「誰?」

  他低聲道:「小的何二……那個小子已經去……」

  房中接口道:「你進來再說。」

  他只好硬著頭皮,捏著一手冷汗,推門而入。

  「鄧男」戴千萬和「潘男」倪子都正在斜面坐著。兩杯香茗,還在桌上冒著熱氣。

  他低著頭,哈下了腰。

  「鄧男」戴千萬道:「怎麼了?」

  他道:「那小子帶著那兩個粉頭到她們院子裡去了。」

  「在哪兒?」

  「南門大街群玉坊,留香院。」

  「知道了。」

  「潘男」倪子都道:「那小子的朋友呢?可曾到了?」

  他搖搖頭,道:「小的問過。那小子就是等得不耐煩了,才要走的。」

  「鄧男」戴千萬道:「那班人呢?有無消息?」

  他搖搖頭。

  潘男倪子都道:「戴兄,反正那小子已經露了口風,我們只要找到他,再盯住他的朋友,就不難按圖索驥了。何必再問那班混混?」

  戴千萬道:「倪兄,我們是白破財了。」

  倪於都道:「小事。對戴兄而言,區區一點賞錢,算得什麼?只要我們得手,就是再多化也值得的。」

  戴千萬道:「我只是說說而已。」

  倪子都一揮手,道:「好了,你回去。如有那小子的朋友到你們那裡,你們可和他們搭訕,立即派人來此告訴。有賞。」

  他應著:「是。」

  哈腰退出,還隨手帶上了房門。

  他噓了一口氣,鎮定著自己緊張的心弦,疾步走了三四丈,一彎腰,半蹲著,拔下了右腳粗布鞋子……也是老何的。

  只聽上房中揚起戴千萬的聲音:「子都兄,你看如何?」

  倪子都道:「沉著些,先要弄清楚那小子的朋友是些什麼人?」

  戴千萬一啊道:「子都兄,那小子真會是辛維正?」

  倪子都道:「怎麼?戴兄有疑問?」

  「我是在想,不可能是那小子。」

  「根據什麼?」

  「第一,那小子不會來得這麼快,又這麼巧……」

  「戴兄,那小子也可能是追蹤雷定遠那醜鬼,恰好到了這裡。」

  「第二,那小子的聲音不像。我本要叫夥計去請那小子過來見面談談的,你偏不同意。據夥計們述說那小子的長相衣著,都和辛維正那小子不同。」

  「戴兄,你還不知道辛維正那小子最會易容化裝麼?」

  「可是,還有第三,我斷定那小子可疑。」

  「請教。」

  「子都兄,以那小子的個性,現在,又是如日中天的身份,降魔子黃逸公的門下,他會叫了粉頭陪他喝酒嗎……」

  「有理,也可能是他掩飾身份,故童那樣……」

  「不對!他已自稱『岳陽辛少俠』了,明明是有心炫露……」

  「噫,戴兄,難道他已知道你和小弟,也在那裡?」

  「這個……難說。」

  「等二更後,我們同去一探,不難弄清楚。」

  「對!如果那小子真正是辛維正,決不會在院子裡過夜的。只要那小子留在院子裡,一定是冒牌貨,哼,我們就……」

  「戴兄,就這麼辦。還有,你可知道那小子說的朋友,可能是誰?」

  「據我所知,如真是辛維正的話,以他的身份而言,以朋友相稱的,不外是公侯伯的弟子。」

  「對,正副兩榜的人,都對這小子刮目相看。」

  「等見了面再說。」

  「那小子不可小覷他,我們且稍歇一下……」

  「奶奶的,那小子的『六甲靈飛掌』已是獨得之秘,如果三王武學也被他得去,那還得了?無論如何,我們非全力以赴不可。」

  「這個當然。」

  半晌,未聞再說下去。

  假老何忍著噁心,把一隻已經破舊的粗布鞋倒來倒去。陣陣臭味,幾乎把他吃下的酒菜「沖」出來。

  他倒了一會兒,匆匆穿上,放輕腳步,往外溜。

  又思忖了一會兒,在一條小巷裡踱來踱去。

  「留香院」本是他準備去度春宵的。可是,既已知道戴千萬、倪子都二男已經對他動疑,是不能再去了。暗叫好險,如一動手,非當場出醜不可。

  換回衣服,就此脫身再說呢,抑或就以「老何」的身份,回「望楚樓」去?也許,能夠得到新的「情況」。

  他逡巡著,不能決定。

  他知道,即使易容術再好,也決瞞不過「望楚樓」旦夕相處的夥計們。

  與其冒自露馬腳之險,做傻事,不如……

  他迅速地作了決定,又把屋面上的「老何」抓下來,換回衣服,陰笑一聲:「只好對不起了!」並指一點,便送了老何一命。往一個人家的後院廢井中一拋,自己吐了口唾沫,在面上摩擦了一陣,再用汗巾細細擦了幾遍,大播大擺地穿過大街,轉向南城,進了「留香院」。

  約莫是初更過後,二更未到的時候,他來得正是時候。綠楊小院中,不時傳出龜奴的特有腔調,吆喝道:「貴客到,姑娘見客。」

  「大爺請高升。」

  「爺請上座。」

  此時,正是平康妓院營業茂盛,客似雲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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