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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那个“刑名师爷”忙接口道:“东翁就暂时休憩一下,等下再继续审讯不迟!”

  知府大约觉得自己“失态”了,在堂堂公堂上,成何体统,心中也在慌乱——因为他只有一子,又是老蚌生珠,晚年得子,更是舐犊情探,一个不好,就有绝后嗣之虞,听了师爷的话,沉下眼,一拍惊堂木,喝道:“退堂!”

  人已拂袖而起,直往后堂走。

  事出猝然,那班衙役个个愣住了。

  正在动刑的衙役也呆住发怔。

  那个师爷哼了一声:“重犯暂时收监,等下再审!”

  说罢,也匆匆蹩入后院了。

  衙役们面面相觑,放了刑,把辛维正扶起,由班头搀扶着,进入右手“班房”。

  吃公门饭的人,善观风色,专门见风转舵,立时,又换了一副嘴脸,低声下气地对辛维正献殷勤,说什么吃了这碗饭,身不由己啦,聋子的耳朵,也得摆个样子啦……

  辛维正懒得理会他们,只装作坤吟痛楚状。

  看审的百姓仍挤在两廊,没有走开,都在窃窃私议不已。

  只有辛维正心中明白——一定是“小空空”依照他方才传声所授的机宜行事了,只不知采用了何种手法?

  班头匆匆进入内院去了。

  约一盏茶后,只见那个班头急急如风似地奔入班房,先陪上满面奴才特有的谄笑,低声道:“辛少侠,辛老弟,恭喜了,咱们老爷有请!”

  辛维正爱理不理地闭目喃喃道:“不敢当,身为阶下囚,阁下不必再说风凉话了……”

  班头忙道:“辛老弟,确是咱们大人有请——”

  ▼第四十六章 官场现形

  辛维正闭目如故道:“代谢过府尊了,辛某人身为阶下囚,羞为座上客,等还我清白之身,回堡后再拜访可也。”

  班头急得颤冒汗珠,低声下气地:“辛老弟,这是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机会,你去见过大人,不就……”

  辛维正冷然道:“青天白日,和黑夜差不多……辛某人受此大辱,只要留得命在……哼!哼!不是说梦话。”

  班头激灵打一冷战,他到底是吃公事饭的,方才不过是事出意外,有求于辛维正,心慌意乱之下乱了手脚而已。

  这时,他干咳了一声:“辛老弟,咱家再不够意思,也是奉令行事,谁叫祖上无德,吃上这碗饭呢。你怪上了咱家,咱家也无可奈何,大不了拚着挨一顿训斥,回家吃老米饭,照实回复上去好了。”

  辛维正哼了一声:“很好,看阁下也有一把年纪了。公门之内好修行,害人大多,会遭恶报的,趁有权时多抓几把黄的白的,回家享老福是对的……”

  班头摇着头,苦笑道:“老弟,你这张嘴真厉害!是挖苦我年纪活在狗身上?”

  辛维正微启半目道:“好说,人为财死,活在‘四方孔’里罢了!”

  班头一挥手,把手下一律挥退,近于耳语道:“老弟真不愧闯出恁大的万儿,你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挖肉一样。咱们明白人面前不说暗话,因为这里面有人得了大好处,为了吃饭,不得不让老弟多受点委屈!”

  辛维正认为差不多,见好就收,喊了一声:“是哪一方面打点的?千两?万两?”

  班头苦笑道:“老弟,这个,咱家怎能知道?听说是咱们大人的顶头上司有话……咳咳……由上头吩咐下来的,当然是该老弟有点小霉气!”

  辛维正道:“这且不说,那么你们贵上为何前倨后恭,请辛某人去作甚?”

  班头是笑道:“这个,老弟见了敝上自然知道!”

  “不!”辛维正道:“别是你们又做了什么鬼圈套,让辛某人去钻……”

  班头忙道:“老弟别挖苦了,咱们是几块什么料?瞒不过您老弟的——”

  辛维正道:“那么,到底何事?”

  班头悄声道:“敝上只叫咱来请老弟入内院谈话,详情咱确实不知……”

  辛维正接口道:“那就免了。瓜田李下,辛某人绝对不去沾惹嫌疑,如再加上一个企图行刺,岂非……”

  班头着急道:“绝没有这种事。据咱家看,是有人对敝少爷下了什么手法?留下字条……咳咳,敝上大约认为非老弟您莫办,才叫咱来奉请的。”

  辛维正冷然道:“笑话!堂堂知府衙门的内院重地,怎会有歹人入侵,且是青天白日?一定又是有人对辛某人栽赃了,不去,不去!”

  班头打拱作揖道:“辛老弟,算是咱家求你,看敝上那种火烧眉毛模样,官腔打下来,咱实在吃不消。”

  辛维正闭目道:“吃官腔,是阁下家常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

  班头咳了一声道:“老弟,咱家服了你了,您行行好,咱给磕头了。”当真跪下。

  辛维正连皮肉之伤也没有,只是无端受了闷气,不得不给点颜色。既然已经出了这口气,便趁势落蓬,“呀哟”一声:“即铡辛某人自甘人阱,也得避避耳目才好。”

  班头如释重负,道:“老弟放心,由这边暗门人进甬道,就直通内院的垂花门,咱们大人就在月洞门那边的‘问心斋’等候大驾!那儿,也可说是咱们大人的书房,任何人不准擅入!”

  辛维正侧目悠然道:“辛某人呢?”

  班头道:“是咱们大人奉请老弟,自是例外!”

  辛维正哼了一声:“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万一辛某人无以报命,又不知会加上什么不赦大罪?”

  班头装傻地不答腔,在前引路。

  辛维正四顾无人,目光一闪,已有了计较。

  他不动声色地跟着班头,一阵转折,甬道尽处,果然是一道垂花门。

  辛维正暗忖道:“常听人说官场内幕重重,官场老手都懂得‘开后门’的妙处,所谓‘汇缘’是也!由羁押犯人的班房,竟可直通内院,原来如此,天下事真是学到老学不了……”

  一个丫鬟和一个健妇,正在垂花门边探头探脑,焦急不可名状。

  一见到班头,丫鬟先怨声道:“老头,你怎么啦’夫人急得要……和老爷打架了,你……”

  大约发现了班头后面的辛维正,忙住了嘴,涨红了脸。

  那健妇大约是奶娘之属,接口道:“老江,你快些儿,走路怕踏死蚂蚁呀?老爷已经催问了几次了!”

  那姓江的班头,还得陪着笑脸,连道:“来了,来了,你们快让开,先去告诉夫人,请夫人放心,咱已请得辛少侠来啦!”

  她俩似乎怕见陌生的男人,低头退去。

  江班头带着辛维正穿过花径;敞开的月洞门中一片来回的脚步声。

  岳阳府知府正在像老牛拉磨一样地急得转圈子呢!

  大约也听到了江班头的脚步声了,干咳了一声:“怎么……”

  是怪他来迟了?

  江班头惟恐上司打官腔,激恼了辛维正,忙接口道:“小的已请得辛少侠来见大人!”

  辛维正冷峭道:“恕草民身受刑伤,举步艰难,不知府尊有何见教?”

  知府一听辛维正已经请到,也顾不得摆官架子了,忙道:“下官在此苦候已久,咳咳,请进。”

  一面已强笑着,迎出月洞门,向辛维正作肃客人内状。

  江班头正要拔脚开溜,见状忙打了一个千,请安道:“辛少侠,咱们大人礼贤下土,亲自出来迎接您了。”

  辛维正仰面道:“好说,阶下囚愧为座上客,恕刑伤在身,不便行礼。”

  江班头尴尬地直递眼色。

  知府也是窘促不安,却一瞪眼,喝着江班头:“你这狗头,呆什么!还不快去找金创药来!”

  江班头如闻圣旨,喏喏连声:“是!是!小的就去……”

  又打了一个千,向后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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