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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辛维正微感迷惑道:“何以使不得?”

  应天无常说道:“这位美髯公的性格,虽不吡你大师伯那样暴烈,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如听到三绝帮之总舵,竟设在他卧榻之侧的避秦衅,首先就会气个半死。假使一切进行顺利,也还罢了,万一这里面出了差错,我们今天听到的,只是一派胡言,到时候谁敢担起这付担子?”

  辛维正默然点头,深觉此虑甚是。

  小灵猿不禁着急道:“然则怎办?”

  应天无常沉吟着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不知道我们辛老弟的一套六甲灵飞掌,究竟能办多少事?”

  小灵猿抢着说道:“我看辛兄目前之成就,大约在‘子’‘男’之间。”

  应天无常豆睛一瞪道:“要你多嘴!”

  小灵猿诧异道:“您老……不是……正在跟晚辈说话么?”

  应天无常不理,转向辛维正道:“老弟自信如何?”

  辛维正甚感应答为难,讷讷道:“晚辈——”

  应天无常不耐烦道:“别婆婆妈妈的了。老夫不妨再简单的问你一句:如遇上男字辈的人物,你小子是否应付得了?”

  辛维正红脸一笑道:“也许可以吧!”

  小灵猿兴奋地道:“我说如何?他现在的情况,一如俗语所说的‘见风长’。今天在‘子’‘男’之间,明天也许就在‘伯’‘子’之间了!”

  应天无常又朝小灵猿狠狠瞪了一眼,这才点点头道:“既是这样,自然无妨一试……”

  三天后,在鳖山镇一家小饭馆中,一名癯小的老头子,当着一群贩夫行人,大谈其三天前在华容西郊的一场险遇。

  他说:“当时啊,嘿嘿,老汉敢担保,诸位要是有谁在场,准会吓一个死去活来!想想那时的情景吧:一匹黄骠马,如飞而来,马上坐着—名劲装大汉,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马后捎着一只大麻袋……”

  “您老先生当时在哪里?”

  “在道旁林中。”

  “干啥?”

  “出恭。”

  “哈哈……哈哈……”

  “别笑了,老陈,听他说下去!”

  小老头喝了一口酒,接下去说道:“诸位一定要问了:一名劲装汉子,骑着一匹黄骡马,马后稍着一只大麻袋,这又有什么怕人的呢?”

  众人异口同声道:“是啊!”

  小老头头一摆,说道:“要这样想,就错了!我且问诸位:要是你们诸位之中,有谁看到这么一人一骑,当你正提着裤腰,注目谛视之际,忽见那人马缰一勒,陡将坐骑停下,双目圆睁,脸如死灰,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沿颊下滚,诸位将会有何感想?”

  众人果然啊了一声道:“那人怎样了?”

  “那人么?好得很,既非癫痫发作,亦非中邪中风……只是两边腰眼上忽然多出两只怪手而已!”

  “只是两只手?”

  “还有一个头。”

  “胡说……不……你是说一个人只有一头两手?”

  “其余的部分,尚在麻袋中!”

  “啊!以后呢?”

  “以后,从麻袋中钻出来的那个人,将马上汉子提去树林内,距离老汉出恭处,不及十步之遥。接着,一阵阵惨嚎传来,老汉牙齿打战,几乎想再出第二次……”

  “两人都是江湖人物?”

  “这还用说?”

  “为了寻仇?”

  “好像不是。”

  “否则为何要下这等毒手?”

  “后来的那人好像向马上那汉子逼取一套口供。”

  “结果逼出来没有?”

  “不招你说行不行?”

  “那汉子招了一些什么事?”

  “没有听清楚,咳!”

  “那汉子最后给放了没有?”

  “放了,不过已经变成一具死尸。最可怜的还是那匹马,一匹纯种的关西黄,结果竟落得跟它主人一样,遍体血污,四脚朝天,连胸腹间那一小撮白绒手,亦给染成鲜红色……

  在接着的五六天里,这段可怕的见闻,迅即在鳖山至常德之间的一些茶楼酒肆中流传开来。

  这一天,当那名瘦小老头子,在离白洋河不远的一座小镇酒店中,正带着三分酒意,口沫横飞地重复着那个已不知说了多少遭的惊险故事时,一名风尘仆仆的僧人,适时入店打尖。

  在瘦小老头儿述说告一段落后,那僧人朝老头身边的药箱打量了一眼,抬头和气地问道:“这位施主,可想入山采药?”

  瘦小老头儿点头道:“是的,听说对面山中盛产‘天南星’。这味药,目下市面上正缺得紧。敢问大和尚来自那座宝山?”

  那僧人答道:“贫僧通缘,来自嵩山少林。”

  小老头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少林高僧,失敬得很。看大和尚身带药囊和药铲,不会也是来采药的吧?”

  通缘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猜对了。不过贫僧要采的不是‘天南星’,而是‘落得打’。施主听说过这味药没有?”

  小老头不假思索道:“金疮圣药也!能行血,又能止血,跌打损伤,淤滞阻噎,非此药不行。贵寺以武功闻名天下,这一味药,自是少不得。”

  通缘和尚由衷羡赞道:“施主果然是位行家。”

  瘦小老头儿忽然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道:“老汉祖上,世代习医。在湘南一带,原有好几家自己的药号子;到了小老儿手上,因不学无术之故,几家铺子,先后浪葫殆尽。如今每况愈下,竟沦落成为一名生材贩子,想起来真是令人好不惭愧!”

  店中贪客见小老头儿已扯去其它方面,纷纷结账散去。通缘和尚念了两声善哉,向小老头征询道:“既然此行的目的相同,贫僧就跟施主结个伴如何?”

  瘦小老头皱眉苦着脸孔道:“好固然好,只是听说前面这条白洋河,渡口不多,而且时生翻覆意外,总不免使人脚躇也……”

  通缘和尚微微一笑道:“这个施主放心。由于‘落得打’这味药,每年只在这个时候有,贫僧来这里,已非今天一次。那些船家,贫僧都熟,而且所谓翻覆意外,亦不若外传之甚,施主到时候就明白了。”

  瘦小老头儿大喜道:“这样说小老头自是求之不得。”

  僧俗两人,离开食店,分别在镇上买了干粮和一些应用之物,即向白洋河渡口赶来。

  渡口停着三四条双舱两用船,三四张原木编结的小筏子。由于渡河者稀少,船头上几名男女,正在低头修补渔具。

  僧俗两人来到河边时,从另一条小路上,同时走来几名村农。通缘和尚见了,眉峰不禁微徽一皱,那瘦小老头儿,正望着河水发呆,对此浑无所觉。

  那几名农民,年纪均在三十上下,个个精壮异常。各人身上除带有棍叉绳网之物外,后面两人还分别牵着一条大猎狗。大概是想趁此农闲季节,到山里去猎点野味借以补贴补贴生计。

  通缘和尚念了一声佛号,低低说道:“这位老施主,咱们稍缓一步,等这几位施主过去了再说如何?”

  瘦小老头儿怔了一下,旋即点头道:“是的,好,好……”

  这几名村农星系过渡常客,当下经其中一人发出招呼,下面河中,一张木筏,立即由一名赤胸大汉撑来岸边。

  等那张木筏去远了,通缘和尚这才走去河边,向下面高声喊道:“张老大在不在?”

  离僧俗两人立脚处最近的一条小船上,一名短衣汉子,应声探头出舱,左右张望着:“谁啊?”

  接着,头一抬,欣然失声道:“啊,我道是谁,原来是通缘大师,大师好久投有来了啊!”

  上船之后,那个张老大为僧俗两人倒来两碗冷茶,随即解开缆绳,将小船撑离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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