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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譬如就说这座华容县城吧!汉称愿陵,晋日安南。直到隋唐之际,才改名华容;且一度更为容城。试问,今天华容城中人民,又有几个人能知道,这里曾被人喊过“陵”或“安南”!

  所以,他认为要解答这个问题,该找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请教。

  当天时间已经不早,他决定休息一宵再说。回到客栈门口,偶尔抬头,却忽然感觉情形似乎有点不对。

  客栈门口,一边挑着一盏油纸灯笼,灯笼上分别漆有“见安”两个仿宋黑字,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这家客栈,本来就叫“见安客栈”——问题是门媚正中,多出来的那盏灯笼,看起来实在有点古里古怪!

  那也是一盏形式相近的桐油皮纸灯笼。

  只是,上面没有“见安”两个字,却多了五条长短粗细不一的“红杠”;极似在糊制时,一时不小心,给泼了几滴米漆,漆汁因受热下淌所造成一般!

  灯笼业者,真的会以这样一盏灯笼,拿出来销售于人?而居然也会有人买?当然不会!

  辛维亚端详再端详,终于看出一点眉目来了。

  什么?一只血手!

  好不可怕的标志!辛维正不动声色缓缓踱进栈门,一名伙计迎上来,十分不安地道:“真是对不起得很……”

  辛维正谈谈问道:“什么事?”

  那伙计搓手道:“替客官换了一个房间。”

  辛维亚眨眼道:“为什么?”

  那伙计赔笑道:“刚才来了一批客人,要包租整座后院,我们东家不得已,所以……只好……还望客官多多海涵!”

  辛维正信口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竟要包下整座后院?”

  伙计压低嗓门道:“这个数儿,只多不少!”

  五指一伸,随又收了回去;似乎有点得意!

  “五位?”

  “五十!”

  “那我现在住哪一间?”

  “就是过去的那间耳房,这间耳房,原来是我们陈师爷住的,干净的很,客官大可放心!”

  辛维正缓缓说道:“我是无所谓……”

  伙计大喜拱手道:“客宫多担待,客官多担待,房里已经收拾停当,如果还见缺什么,客官您只管吩咐便是!”

  辛维亚顿了顿,接着道:“这儿,我尚是初来,很想各处见识一番,回来时,说不一定要很晚,不知门户方面,是否方便?”

  伙计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连忙说道:“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们这里,差不多都是通宵不关门,客官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辛维正点点头,又复转身出栈。

  同一时候,客栈后院,通往前厅的中门紧闭着,北厢堂室中,黑压压的,挤满一屋子人。

  一张临时设置的供桌,放在屋子中央。

  供桌上摆满三牲、纸马、清果等祭品。

  在供桌四角,分别挑着一盏油纸灯笼,每盏灯笼上,均漆有一只色泽鲜明的‘血手’。

  灯笼里面,火头在微微闪晃伸缩,因而使得那只朱漆血手看上去也好像在不住地伸张抓放……

  一名长衣中年人,面对供桌,正在行着跪拜大礼;满屋里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中年人拜毕起立,转过身来,目光一扫,沉声道:“申堂主何在?”

  前排左首,一名虬髯老人,应声躬身道:“本堂在此!”

  中年人沉声接道:“前报讯息确实否?”

  申堂主垂手恭答道:“确实无误!本堂曾亲见那老鬼,带着五六分酒意,独自走下岳阳楼;经命孙大成跟踪结果,最后发现,那老鬼在走进郊外那座百珍果园后,即未再见现身,足证那老鬼必为该园之看守人无疑!”

  中年人目光一转寒着面孔道:“尤堂主听清没有?”

  右首一名鼻如鹰啄的壮汉宏声应道:“听清了!只待掌门人一声令下,本堂职司所在,自当立即带人去将那老贼擒交掌门人发落!”

  中年人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前排正中,忽然有人轻轻咳了一声道:“有一件事,尚望掌门人三思。”

  中年人拜见发话者是一名枯瘦老者,顿时缓下脸色,和悦地问道:“郑老护法有何高见?”

  枯瘦老人缓缓说道:“应天无常郭七绝那老贼,说来虽属本门之生仇死敌,但是,老贼如今既已投身金汤堡,即不啻霹雳门下一员部属,如本门径人百珍园中拿人,就江猢禁忌而言,似尚不无考虑余地……”

  中年人怔了一怔,旋即面现怒容道:“碍着这层关系,我顺天血手门,容忍了这么多年的一笔血海深仇,难道就此放过不成?”

  枯瘦老人平静地道:“请掌门人暂息雷霆,老朽的意思,并非此仇不报,而是手段方面,再加商榷!”

  中年人面色稍露道:“依郑老看法,又该如何?”

  枯瘦老人缓缓接着道:“首先,请恕老朽冒昧直言,那老贼非等闲之辈可比,如今若仅尤堂主带人前往,无论明攻暗取,要想得手,只怕很难。”

  中年人微微动容,点头道:“这倒是……”

  枯瘦老人继续说道:“此番乃我顺天血手门,与应天无常清结血债,非他死,即我亡,良机不再,实毋须讲究江湖小节,只问如何才能达到目的,所以,依老朽之意,尤堂主仍可带人前去,不过,作用将不在拿人,而是实行诱敌,设法先将那老贼引离岳阳地面,然后来个十面埋伏,一鼓擒下!”

  辛维正轻巧如燕,翩然下屋;由栈后绕了一圈,再从客钱大门走了进来。

  他关上房门,剔亮灯头,提笔写了一封信,密密封好,最后,他不免沉吟起来。

  “找谁送去老儿那里呢?”

  他思索了片刻,忽然心中一动,道一声有了,脸上同时露出欣然的笑意,吹熄了灯火,怡然登床。

  第二天,他跑到东街的镇湘嫖局,交出一只礼盒,付了二十两纹银,镖局答应在日落之前,以快马送达百珍园!

  辛维正了却一桩心思,转身又向城中关帝庙门前走去。

  他听栈中伙计说,关帝庙前,有片草地,每届秋冬之际,便有城中一些老人,聚集那里,谈古说今,暴日取暖,借以消遣。

  辛维正来到庙前,果然看到五六个老人,正分别捧着茶壶烟台,席地而坐,相互闲谈。

  他走上前去,向其中一名老人施了一礼道:“请问这位老丈,要去水云庄,应该如何走法?”

  那老人放下烟台,抬头道:“什么庄?”

  辛维正逐字重复了一遍,那老人皱了皱眉头,转过脸上,向另外那几名老人问道:“你们听说过这个庄子没有?”

  辛维正甚感失望,照这情形看来,这一着无疑又是徒劳!

  那些老人,一个接着一个摇头。

  最后,一个老人自语般喃喃道:“这个只怕得去请教我们那位万事通才行。”

  辛维正一时没有听清,忙问道:“那位万先生住在哪里?”

  众老人一齐哈哈大笑,先前的那个老人返身一指,笑着说道:“就在这庙里!”

  另外一位老人敛笑庄重道:“马老,别开人家娃儿的玩笑了!”

  辛维正听得一头雾水道:“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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