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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辛维正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就事论事罢了!”

  汉子双眉微蹙,忽又引颈低声道:“这样好不好,老弟?杨某人由于一时不便公开身份,致令你老弟始终疑心难释,现在咱们不妨来个事实胜于空言,由杨某人发出-—个暗示,然后你再注意那位长白掌门人的反应,假使连这位双拐镇三关,都对我杨某人礼敬有加,请问:你老弟还会不会对我杨某人如此步步为营?”

  辛维正侧目道:“如何暗示?”

  汉子咳了咳道:“你去叫他们师徒马上滚出去!就说是我杨某人的意思!”

  辛维正一怔道:“阁下醉了投有?”

  汉子又咳了一下道:“醉是设有醉,不过你老弟假如不想试,杨某人当然不便过分勉强。”

  辛维正眼珠一滚,忽然伏桌低声道:“在棋盘上,这大概叫做‘当头炮’,颇能唬人,可是,朋友你错了,现在,没得说的,你朋友准备挨吧!”

  语毕,不容汉子再有其他表示,站起身来,凳子一拨,大踏步便向长白师徒那边走去!

  此所谓:天作孽,犹可追,自作孽,不可活!

  无论什么事情,就怕太离谱。这岂不是明明估定他辛维正绝无这份传话胆量,而咬紧牙关,耍的一记花招么?

  辛维正想:好,来吧!以长白师徒之老于江湖,当不会看不出自己只是一名传话人,而纵使他师徒三人将自己也并恼在里面,凭自己的身手,也还应付得了。

  他边走边回头,依他料想:也许不等他走至长白师徒桌前,便将有人夺门而出了。

  讵知,出人意料的,那厮跟巴巴的望着他往前走,神色间虽微呈紧张,但足,却绝无拔脚开溜的意思。辛维正心头更火,他飞回一道眼色,意思告诉对方:朋友,要溜就趁早,小爷说到做到,心肠硬得很,想小爷悬崖勒马,那可万万办不到!

  好家伙,挺吧!辛维正见那厮仍无走避迹象,倏地大跨一步,张臂隔开双方视线,然后向那位双拐镇三关道:“喂,老丈,有人请贤师徒马上滚离此地呢!”

  那位长白掌门人为之一愣,张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打横坐着的蔡家兄弟,脸色一变,双双跳身而起,嚓的一声,亮刀在手,同声厉喝道:“好朋友在哪里?”

  辛维正返身一指道:“就是那一位。”

  老大分水刀怪叫道:“好哇——”

  话才出口,身后突然传来双拐镇三关一声喝道:“伯屏住口!”

  双刀兄弟愕然转身,只见双拐镇三关脸布阴霾,向桌面丢出一块碎银,手臂一挥,什么也不说,转身便向棚外走去!

  棚中其他酒客,对这种事,见多不怪,各人在溜过一眼之后,仍然吃喝如故,却只将一个辛维正整惨了,他傻在那里,半晌做声不得。

  汉子遥遥一招手,喊道:“过来啊!”

  辛维正走过去,蹙额喃喃道:“真像串通了似的。”

  汉子轻轻咳丁一下道:“那么,依你老弟意思,是否要另外再找一个对象试试?”

  辛维正未予理会,心底下则在想:妙手师徒,煞相之子,或者那位霹雳掌珠,假如这几人之中此刻能有—‘个突然撞进来就好了!

  汉子干咳着,低声又道:“老实告诉你弟台,今天,在这儿直到目前为止,包括什么刀剑双尉,以及什么无情卿,妙手卿之流的角色在内,我扬某人一声吩咐下去,大概敢于抗命的还不太多,其余的,你老弟去想吧!”

  辛维正迟疑着,转过脸去道:“那么,阁下——”

  汉子头一摆截口道:“能说的,早就说了。”

  辛维正眨一眨眼皮,又道:“以阁下身份之高,而今竟然垂青在下这么一个无名小子,能说真的什么用心也没有,只是为了吃吃喝喝,谈谈说说么?”

  汉子头一点道:“有!”

  辛维正注目道:“请说!”

  汉子声色一沉道:“为了救你弟台一条小命!”

  辛维正张目道:“怎么说?”

  汉子嘿了一声道:“这就是说——”

  汉子一个说字方出口,眼角偶扫,突然轻轻一噫,匆促起身离座,向打棚外仓惶奔人的一名青年汉子疾步迎去。

  汉子和那青年凑到一起,不知那青年说了几句什么话,只听汉子似有未信地失声追问道:“真的没有看错?”

  青年肯定的点了一下头。汉子随即转身向辛维正点点头道:“再见,老弟,明天或后天,我会再找你!”

  手腕一抖,打出一锭白银,白银来势虽疾,但落于桌面时,却不闻一丝声息,就像被人用手轻轻放上去一般。

  就凭最后这一手,辛维正知道,汉子刚才那番话,当非自夸,今天庐山,或许真的就数这厮为第一高人了!

  那么,此君既然没有说假话,最后关于他身处险境的一段,其真实性又如何呢?

  有一点,是无可争议的,他辛维正今天之武功根底,据恩师说,已较两位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换句话说,要想在武功方面奈何于他,至少亦非尉级以-上人物不可!他辛维正行走江湖才几天?两榜中人,谁和他有恩怨?“降魔子”黄逸公?师兄“刀剑”双尉?

  辛维正很迷惑。不过,决不是这名杨姓汉子本人,则属毫无疑问。因为,刚才他们始终相处咫尺之间,对方如欲向他下手,机会可谓多的是!

  现在,关于他本身有性命之忧一节,他并不放在心上。俗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说他想不出有谁要不利于他,即令真有其事,他也不认为是件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正好因此追查出恩师含冤之迷亦未可知!

  倒是另外有几点,他颇想先行弄弄清楚:刚才棚外有人影一闪而过,显然意在偷窥,那偷窥者是谁?

  杨姓汉子既云天不怕、地不怕,为何却不敢跟那位煞相之子,黄衣公子雷光祖朝相照面?

  最后人棚的这名青年汉子是何许人?他为杨姓汉子带来的又是一件什么惊人消息?

  辛维正吃了个酒足饭饱之后,带着五分酒意,信步走出了露天棚。

  这时天色已黑,他向江边缓缓踱去,晚风拂面吹来,令人有一种飘飘之感。如果真的有人想找他,他倒希望对方能在这个时候现身,可是,直到他走累了,在一排垂柳下放身躺倒,始终未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二天,卒维正沿江南行,他并无一定要去的地方。他向前走,只不过是为了他总得要离开原来的地方而已!

  他走在官道上,官道上一直很平静,可是,没隔多久,身后来路上忽然嘈杂起来。他走到道旁,止步回望,由山麓那边过来的,有车有马,有步行者,像一股浪潮,正向他立身处汹汹涌至。

  他想:一场惊天动地的庐山之会,就这样结束了,除了一人死亡,三人重伤,以及一些小小风波外,似乎谁也没有获得什么好处……

  浪潮的先领,已自身边掠过,辛维正继续举步,也杂在这股浪潮中,跟着向钱家湖方面走去。

  从身前身后那些人的口风中,他听出,众人对罗汉池藏有三王武籍一事,业已确信不疑,只不过目前谁也无法断定,这宗宝藏究竟已为何人所取得。

  中午来到一座小集上,像蝗虫过境一般,所有能吃的东西,转眼被抢购一空。

  辛维正身上,尚剩有一小包干粮,就河边取水食用,倒也别有一番自在情趣。

  就在辛维正果腹毕事,想在树荫下躺一会儿再作打算时,忽有一名青年汉子向他奔了过来,老远便叫道:“啊,少侠原来在这里……”

  辛维正见来的这人,正是昨晚在天露棚中与那杨姓汉子咬耳朵的那名年轻汉子,不禁从心底暗骂道:“阴魂不散!”

  他待汉子奔至身前,扬脸问道:“是那姓杨的派你来的吧?”

  青年汉子满脸堆笑道:“是的。”

  辛维正心头一动,又问道:“那是令师吧?”

  青年汉子欠身谄笑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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