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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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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鎮除了廖三爺,便要算這兩位大老闆較有錢,但這兩位大老闆如今穿的也只不過是一套白細布褂褲。 再看看現在走進來的這個漢子,穿的竟是一身天藍色的寧綢,一身閃閃發光的寧綢。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這漢子腰間的一把長劍,劍鞘深紫色,是上等鮫皮製成,深紅的劍穗,像一撮流蘇,人夠氣派,兵刃也夠氣派。 這漢子進來時,一隻右手就扶在那把長劍的劍柄上。 他在進門處站定,滿廳掃了一眼,然後才慢慢移開劍把上的那只手,因為他已看清這座大廳中顯然並沒有值得他拔劍的人物。 一名夥計在腰裙上擦擦手,含笑迎上去。 來這裡喝酒的人,本來就用不著招待,誰來了都是一樣,一盤羊肉一壺酒。 這夥計是因為剛才偷空去押了兩把牌九,兩把都押中了,心情特別愉快,才迎過去的。 沒想到那漢子卻不領情,伸手一推,就將他推開了。 那夥計眼一瞪,正想發作,忽然看到對方腰間那把長劍,臉色一變,火氣頓消。 他對很多客人發過脾氣,還沒有對這樣一把長劍發過脾氣,他也不想嘗試對一把劍發脾氣是什麼滋味。 那漢子大踏步徑向中央那張圓桌走去。 圓桌上只坐了三個人,一個駝背老人,一個中年苦力,一個像是來自外地的商人。 那名佩劍漢子走到桌旁,冷冷道:「讓開,坐到別張桌上去!」 他說這話時,眼光並沒有望向任何人,這也就是說,此刻桌上三個人,統統都得讓開。 那個駝背老人,第一個端起盤子和酒壺讓開了。 上了年紀的人,多半不願多事,也經常比年青人識相些,金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但絕買不到經驗世故。 經驗世故是生命累積起來的。 第二個讓開的是那個苦力,他走得稍微慢一點,是為了他那一壺酒。 酒剛添上,還滿得很。 這是他今天的第二壺酒,也是最後的一壺。 兩壺酒,一盤羊肉,是他一天的工錢,他家裡還有四口要養活,他必須每隔七八天,才能如此享受一頓。 每一滴酒都是汗珠換來的。所以他每次喝酒時,都希望每一滴酒都能倒人自己的肚中。 三個人已走了兩個,唯一坐著沒動的,是那個商人。 「坐開,坐到別張桌子上去!」 那商人慢慢挾起一片羊肉,慢慢地送進嘴裡。 「我說的話,你他媽的聽到沒有?」 那商人又喝了口酒,才慢慢地放下酒壺,慢慢地轉過頭來。 「你夥計在跟誰說話?」 「你!」 「我?」 「不錯!」 「說什麼?」 「要你坐開去!」 「我為什麼要坐開去?」 「因為老子要用這張桌子!」 「誰是我老子?」 「我!」 「你?」 「不錯!」 那商人忽然輕輕歎了口氣,像自語似的喃喃道:「這麼大的人了,竟到現在還沒學會說話。」 他突然抬頭望著那漢子道:「你夥計可知道這世上最傷人的話,是句什麼話嗎?」 「不知道!」 「那麼我告訴你:就是明明不是別人的老子,卻一開口就是我是你老子!」 那漢子冷冷一笑道:「傷了人又怎麼樣……」 他的一隻右手,已經攥上劍柄,雙目中也露出一片森森殺氣。 只是這片殺氣剛剛從他眼中湧現,便隨著一聲緊接而來的脆響突告消散。 「蔔!」 商人手一抬,一點黑星飛出,那漢子應聲向後倒退兩步,兩顆門牙已經離開原來的位置。 商人打出的是一截筷子。 那漢子長劍突然出鞘! 他這把長劍並不是裝飾品,只見劍光一閃,他整個人已帶著一片劍光躍起,倏然向那商人撲去!那商人仍然坐著未動。 他緩緩端起酒壺,就像根本不知道一把利劍已對準他的肩窩刺來。 別張桌子有人失聲驚呼,有人離座走避。 每個人都看得出。那商人此刻即使能及時發覺,要想避開這一劍,機會也是微乎其微。 就在這間刻不容發的一刹那,一條人影突從進門處串至,一拳結結實實打在藍衣漢子腰眼上。 這一拳出手異常沉重。 藍衣漢子應拳斜飛出去,叭嗒一聲,淩空摔落。 這一跤雖然摔得不輕,但藍衣漢子還是忍著徹骨之痛,很快地爬起來。他的長劍仍在手上。 正當他像一頭負傷狂獸,揚劍方欲再度撲出之際,有人發出一聲冷笑,藍衣漢子愣了愣,劍尖一顫,突然垂落。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華服青年人。 藍衣漢子低垂著頭,腰杆卻挺得筆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 長劍還在他的手上。 但這輛長劍此刻的功用,已比一根拐杖強不了多少。 華服青年等他站好,突然揚手左右開弓,劈劈啪啪又是幾個大耳光。 打完了,才沉下臉來厲聲道:「該死的奴才!連錢老爺子你也不認得,你這雙狗眼,是用來幹什麼的?」 藍衣漢子一聲不吭,七八個又重又響的大耳光,就像不是打在他的臉上一樣。 華服青年沒有再理他,迅速轉過身去,向那商人抱拳賠笑道:「錢兄你好,小弟實在沒有想到你錢兄也在這裡。」 那商人似笑非笑的乾咳了一聲道:「彼此,彼此!」 對剛才的一場風波,兩人誰也沒有再提一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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