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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迷糊仙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酒,這才用手向前一指,啞聲道:「都到那邊去,那邊亮些。」

  說著,手中竹竿點地,逕自走向東邊牆下的一片空地。

  瘖啞的聲調,踉蹌的步履,十數日不見的這位武林一代奇人,不是酒醉,便應該是真的蒼老了!

  兩小瞥及此狀,不由得互望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迷糊仙緩緩盤腿坐下,似乎非常吃力地吁了一口氣,先將竹竿在膝上橫好,然後才向兩小,尖尖下巴道:「難得這般好的夜色,坐下來談談。」

  兩小坐定,上官印首先低聲說道:「剛才……」方說得二字,迷糊仙突自半空中收回了眼光,搖搖頭道:「我都知道,不要你說了。」

  上官英脫口道:「難道老人家很早就來了麼?」

  迷糊仙點點頭,同時側目微微一笑,上官英這一聲「老人家」,似乎令他感到了無限安慰。

  上官英臉一紅,垂下粉頸,低低說道:「前些日子……」

  迷糊仙連忙搖手道:「我酒鬼最怕算陳賬,算了算了。」目光一移,又向上官印點點頭道:「伐毛洗髓當也不過如此還是你小子行。」語帶弦外之音,上官印大赧,上官英更是無法抬頭。

  也就是這麼一打趣,眼前這位遊戲風塵的酒俠,才算稍稍回復了一點本來面目。

  上官印怕這位老哥哥再說出什麼難堪的話來,連忙亂以他語道:「這樣說來,剛才那位黑衣蒙面人的一舉一動,都已瞧在老哥哥眼中了?」

  迷糊仙仰臉道:「是的,瞧在眼中,刺在心上。」

  上官印聽得眉鋒微皺,上官英卻未曾留意,這時搶著說道:「連那位蒙面人都給老人家瞞過,老人家真有一手。」

  迷糊仙沉臉如故道:「換個人這樣說,老夫一定賞他兩個耳光。」

  上官英一呆,上官印連忙以目示意,同時轉過臉去道:「老哥哥既然已聽到一切,那麼丐幫究竟是誰得罪過這位蒙面人,老哥哥清楚嗎?」

  迷糊仙慢聲應道:「比誰都清楚!」

  兩小神色一緊,齊聲問道:「是誰?」

  迷糊仙悠悠掉正臉來道:「丐幫之友!老夫我!」

  兩小同又是一呆。

  迷糊仙苦笑著說道:「老夫我,便是他口中的惡鬼……」眼神一黯,輕嘆著又道:「他這樣做,算是給老夫面子的了。」

  上官印遲疑了一下,這才不安地低聲道:「那麼,他今夜早就發現你跟在他的身後了?」

  迷糊仙苦笑道:「現在我才知道,他在七天之前就發現了。」

  兩小同時失聲道:「七天之前?你老人家已跟了他七天?」

  迷糊仙點點頭,上官英忙不迭又問道:「老人家作甚要跟他這麼久?」

  迷糊仙卻轉向上官印道:「你明白了嗎?」

  上官印怔了怔,突然驚呼道:「跟自終南?」

  迷糊仙輕輕嘆道:「是的,在終南以千面俠身分一再出現的,就是剛才那位蒙面人!」

  上官英迷惑地道:「他假冒千面俠不會是惡意吧?」

  迷糊仙點點頭,輕嘆道:「應該不會才對。」

  又轉向上官印黯然注目道:「假如就是他,老哥哥我,以及你那花子蕭老哥哥,兩個加起來恐怕也無能為力呢。」

  上官印癡癡然,神思陷入一片紊亂。

  上官英有些聽不懂,不禁問道:「老人家這話什麼意思?那人做過什麼不對的事你們要如此對他?」

  上官印驀地警覺過來,忙答道:「沒有什麼,這位古老哥哥與家父及丐幫幫主等三人情逾手足,只不過他聽說有人冒家父之身分出現於武林,對家父是一種不敬,有點不太愉快罷了。」

  上官英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的?」

  上官印又忙將話岔開,向迷糊仙道:「這事不必急於一時追究,倒是那人說目下武林有幾位穿紅衣服的少女,以及穿藍衣服的青年不可接近,老哥哥知不知道他語何所指?」

  上官英精神一振,忙接道:「老人家跟了他七天,一定略知端倪了?」

  迷糊仙臉色一變,欲言又止,忍了忍,這才嘆了口氣道:「是的,他說的不錯,你們以後應該留點意的好。」

  兩小聽出話中有因,追問道:「怎麼回事?」

  迷糊仙知道無法推卸,只好嘆了口氣道:「現在洛陽城中便有一對這樣的少年男女,你們親自前去瞭解瞭解也好,不過須小心掩飾住身分,小老弟精於易容之術,這方面由你安排自能萬無一失,天快亮了,那張黃券交給我,你們明天便去,我們將來在華山武會上再碰頭吧。」

  ▼第七章 洛陽雲雨

  現在是八月初五,距即將舉行於華山的第五屆武林大會,只剩下整整十天了。

  洛陽城中,盛況倍於往昔;形形式式的人物,一批批地來,一批批地去,人語馬嘶,晝夜不絕。

  客棧的伙計們,以往站在門口是逢人哈腰,而今則變成見人搖頭。

  滿口語發連珠的「是是是」「有有有」,刻下也都變成了皮笑肉不笑的「這個這個」「對不起」「抱歉十分」,或者是「十分抱歉」。

  更用不著像以往那樣,套好馬車,車轅上高懸著寫有店號的大紅燈籠,派人整日價分別守住「建春」「麗景」「安喜」「長夏」等四城門口,一面抱著膝蓋打盹,一面候著接客人。

  這種情形,白馬寺前的八方客棧,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儘管事實如此,這一天黃昏時分,八方客棧門前,仍在兩名棧伙的眉鋒緊蹙之下,緩緩駛來一輛馬車。

  車夫是一名低低地歪壓著遮陽草笠,只露出半張蠟黃面孔的中年漢子,這時足抵踏板,手中韁繩往後一帶,馬車立即在棧前停了下來。

  從低垂的車簾看上去,車內坐的,似乎是女眷。

  可是,出人意外的,車簾掀處,從車上走下來的,竟是一名青年文士。

  但見這名文士年約三旬上下,身穿一襲天藍長衫,劍眉星目,口方鼻挺,膚色微呈醬紫,於儒雅瀟灑中,更有著一股英俊挺拔之氣。

  兩名棧伙微微一呆,其中一名正待上前說明棧中已無空房時,另一名棧伙目光溜動,忽然輕輕一噫,手一伸,便將夥伴輕輕拉住。

  前者不由得臉一偏,皺眉說道:「老大,怎麼啦,你?」

  被喊做老大的那名棧伙下巴一抬,剛說得一句:「且慢,那邊還有……」一陣亂蹄,七騎業已如飛而至。

  塵土飛揚中,七名高矮肥瘦不一的灰衣老人,先後躍下馬背。

  藍衣青年文士聞聲回頭,目光至處,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七名灰衣老人身形閃動,左三右四,於有意無意中,已將馬車圍住,為首一名身材瘦小的老人,同時寒著臉色向藍衣青年文士走了過來。

  近前微微一躬,語音沉重地說道:「老朽們伺候掌門賢侄來了!」

  藍衣青年文士錯愕神情已漸轉為一股不快之色,這時唇角微啟復合,欲言忽止,最後臉一仰一語不發。

  瘦小老人精目閃動,突然回頭喝道:「還不替掌門賢侄取下行李,更待何時?」

  圍著馬車的六名灰衣老人神色一緊,立有二人上跨一步,出手如電,迅將車簾分向兩邊高高挑開。

  車廂內,空空如也,七隻精目閃電般交射之下,七張嚴肅的面孔,不由得同時蒼白起來。

  藍衣青年文士淡淡說道:「七位師叔知道的,愚侄並沒有帶著什麼。」口中說著,人已安然舉步向棧中走去。

  瘦小老人微現歉色,於路後低聲喊道:「藍賢侄!」

  藍衣青年文士回身淡淡道:「七位師叔輩高位重,自不必受師門令符約束,師叔們請便也就是了!」

  語畢冷冷一笑,復向棧內走去。

  瘦小老人木然轉過身來,另外六名老人朝他望了一眼,先後默然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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