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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简朴的茅顶木屋,兀自坐落于一块光秃的巨岩顶端。这栋木屋造形颇为奇特,因为它有两个正面.而无所谓的屋后。

  木屋一个正门朝西,正好可以远眺对峰落日,另一个正门则朝东,可以一览前山少林寺内栉比连延的殿堂和僧舍。

  小痴立身岩下,仰首瞪着高高在上的木屋,撇嘴道:“这屋子盖得很欺侮人喔!”

  二凡不解反问道:“为什么?它有哪里不对吗?”

  小痴绕着巨岩转了一大圈,戟指嗔道:“屋子盖那么高,又没有路可以爬,难道要叫我飞上去?我又不是属鸟的!”

  忽然——

  木屋内飞出一条带钩的细鱼线,像长着眼睛般,直奔小痴后颈衣领,将他咻然钓上岩石。

  “哇!吓一跳!”

  小痴揉着脖子,拍着胸脯,嘿嘿干笑道:“我不知道自己居然是属鱼的!而且不管愿不愿意都得被钓上钩。”

  二凡轻松地腾身掠上岩顶.替他取下领上鱼钩,呵呵笑道:“我师叔祖钓你后领,没钓你屁股,表示他心情不错。”

  “哦?”小痴好奇问:“为什么钓我屁股上来。就可以知道他心情不好?”

  二凡抿嘴偷笑道:“钓你屁股上来,你一定要五体投地,跌个狗吃屎。这表示先给你一点儿颜色看看,颜色看过之后,不就是要看脸色嘛!这是我多年来的经验之谈,保证没有骗你啦!”

  小痴抓抓后脑,嘿嘿笑道:“多年不见,我差点忘了疯大师常有抓狂的异动!这招姜太公钓鱼,也不算意外啦,呵呵。”

  他们俩一进门,就见正厅榻上侧卧着一位圆脸突腹,满脸笑容,有若弥勒再世的白眉老僧,手中正玩弄着一捆细鱼线。

  老僧右侧竹椅上端坐着一位穿披红黄袈裟,面貌清癯肃穆,手拔念珠的六旬僧人。另有两名小沙弥随侍于此僧身后。

  小痴热情地冲向白眉老僧,嘻嘻叫笑:“哈!疯大师,你还是和十年前到别有天时一样胖,一样可爱……嘻……”

  二凡一见着掌门师父,这才想到自己还光着上身,刚拔腿向后转,想溜出门,少林方丈轻咳一声,缓缓道:“二凡,你的衣服呢?身为吾之弟子,却如此赤身露体地四处乱跑,实在有失庄重!”

  二凡摸着光头苦笑道:“师父圣安!弟子刚刚在练功,突然听到有人来报痴道长坐化之讯,心想大概是小痴,就跑出去看看,结果……这衣服……”他皱眉努力寻思道:“好像还在木人巷……又有点儿像丢在铜人阵……这个……这个……弟子想不起来了。”

  方丈大师身后的小沙弥忍不住掩嘴偷笑,而方丈只有无奈地摇头叹息。

  一凡睁开微闭的右限,嘻嘻笑道:“妙法,小孩子本就是天真佛,而所谓天真,就是敢与人袒裎相对,二凡不穿衣服,不正是符合袒露自然之道,这有什么好庄重不庄重的,需知,人体之美,为最自然之美,二凡又不是没有本钱露,坦然的好!坦然的好!”

  少林方丈对自己师叔这番谬论,即不能附合,又不好反驳,只有一阵苦笑。

  他转而问小痴:“小施主可是叫小痴?有关令祖痴道长坐化之事是否属实?不知详情如何?”

  小痴嘟起嘴,闷不哼声。

  少林方丈不由诧异道:“小施主,你怎么啦?为何闭口不言,是否有何难言之隐?”

  “他啦!”小痴指着一凡大师发飙道:“他不看我!从我进门到现在,他正眼也没瞧我一下,我看在老痴爷爷的分上,居然还记得他十年,真是浪费我十年宝贵的记忆。”

  一凡大师蓦地哈哈长笑,笑得木屋直颤,小痴和小沙弥更是以手掩耳,难奈他笑声中的功力。”

  然而,一凡大师笑声末歇,忽又哇哇嚎啕,哭得愁云惨雾,令人肝肠寸断。

  小痴纳闷道:“疯大师,你是不是忘了吃药?所以时间一到,就发作啦!”

  一凡大师涕泪齐下地瞅着小痴:“不是疯和尚我不想看你,只是看了你,我既高兴又难过.和尚高兴就想笑,难过就要哭,你见了又说我吃错药,人好难做呀!哇……”

  小痴点头道:“是呀!人是挺难做的,尤其是和尚,如果会做人,就会被人家说六根不净,不守清规!这点难怪你要为难!”

  少林方丈首先会意过来,他不禁满脸尴尬又错愕地膘着小痴,暗忖道:“这娃儿年纪轻轻,怎么说话却这么……敢讲?”

  一凡大师脸上犹带泪痕.表情却是似嗔似笑,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瞪着小痴。

  二凡满头雾水道:“不对呀!如果会做人,不就表示一个人能掌握他的眼耳鼻舌声意六根吗?人若能制止自己的六根沾染六尘,应该可得清净自然。所以,会做人应该是六根清净才对,怎么会不净呢?小痴,你搞错了吧!”

  “我哪有错?”小痴眨眼谐谑笑道:“你的做人要六根,太复杂,也太麻烦。我教你的这种做人方式,只需要一根,既直接又单纯,你要不要学呀?”

  “这……”二凡还真有点儿想试试。

  一凡大师猝然挥掌,扇向小痴,啐笑道:“顽皮小痴,不许你带坏我的徒孙!真不知老痴是怎么教你的?这种事你都知道!”

  啪地脆响、小痴隔空挨了一耳刮子。

  “哎哟!”小痴抚着脸颊,无辜道:“这不关我爷爷的事,这是我从书上看来,悟出的人道之初嘛!”

  “天知道你都看了什么书!”一凡大师佯嗔又叹:“唉……你那老痴爷爷真的坐化了吗?”

  “我哪知道?!”小痴终于有机会倾诉:“爷爷他是趋着我不在别有天时,自己偷偷坐化的,事先也不通知我一声,事后又不留我见他最后一面!”他将痴道长的遗笺交给一凡大师观看,并将当日洞中情况仔细描述一遍。

  一凡大师哧哧笑道:“老痴是怕你异想天开,会对他的遗蜕做出些……嗯,别出心裁的处置,所以才会将断尘石放下,免得你作怪。”

  “我哪会作怪!”小痴白眼道:“我顶多是将他的遗体送去安金箔,然后通知善男信女们来拜肉身菩萨而已,你们当和尚也知道,这年头搞庙寺最好赚,又可以打打知名度,以利宏法,这有什么不好?”

  少林方丈在一旁听得直念:“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一凡大师拍着肚皮笑道:“妙呀!就是这样,妙法,你可记得了,待会儿见我圆寂之后,你不许将我的遗体火化,我看也不用安什么金箔,就供存在这间空空居,然后将此屋封闭即可!”

  少林方丈惊怔道:“师叔,你老要圆寂,这……”

  “怎么?”一凡瞪眼道:“我不可以圆寂吗?老痴这个阿达散人都有本事立地坐化,我若再不圆寂,岂不要让他在三十三界天上笑我——老而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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