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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杨牧应道:“是,但不知道统领大人有何为难之事?”

  北宫望道:“萨福鼎那边有什么消息,你先说说。”

  原来北宫望的副手石朝玑是萨福鼎的人,杨牧是石朝玑引进的,但石朝玑却不知杨牧早已被北宫望收服了。是以杨牧一方面向北宫望输诚,一方面又搭上萨福鼎的关系。刚才他正是从萨福鼎的总管府来的。

  杨牧说道:“昨晚出事的时候,石副统领也在那边。不过他们却不敢疑心是统领大人做的手脚。”

  北宫望心道:“李光夏本来就不是我所派的牟宗涛救出来的。”但也不想和杨牧说个明白,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萨福鼎就是疑心我我也不怕。不过你们今后对石朝玑可得更加谨慎,千万不要把秘密泄漏给他知道才好。”他只说“不怕”,心里其实是害怕的。杨牧暗暗好笑,却装作诚惶诚恐地答道:“是,小的明白,不劳大人吩咐。”

  北宫望放下心上一块石头,接着问道:“你昨晚可见着牟宗涛和尉迟炯没有?”

  杨牧说道:“我正觉得奇怪呢,这两个人都没看见,闯进总管府来大闹一场的却是厉南星!”

  北宫望道:“哦,是红缨会的总舵主厉南星?”

  杨牧道:“不错。石副统领还吃了他一点小小的亏呢!”

  听得石朝玑吃亏,北宫望大为高兴,笑问他道:“石朝玑武功也很不错呀,他吃了什么亏?”

  杨牧道:“石副统领帮忙总管府的卫士捉拿厉南星,却给厉南星一剑削去了他半边头发,还幸未有受伤。如今他整天都是戴着帽子,不敢脱帽。”

  北宫望哈哈大笑,说道:“削去了半边头发,这可不,变成半个和尚了。哈哈,待他回来,我倒要看看他的怪模样。”笑过之后,想起石朝玑一身武功,竟然也在厉南星的剑下受辱,厉南星的剑法精妙如斯,心里也不由得暗暗吃惊了。

  杨牧说道:“听说大人今日出城是去追捕孟元超?”

  北宫望道:“不错,没有抓着,给他跑了。萨福鼎知道了这件事没有?”

  杨牧说道:“昨晚御林军的人在戴家捉拿钦犯,他们那边是早已知道的了。今天的事情,他们还正在打听,大概尚未知得很清楚。”

  北宫望道:“唔,那么他们那边打算怎样?”

  杨牧说道:“他们打算先去捉拿孟元超。”

  北宫望怔了一怔,随即笑道:“这正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刚才我和楚老先生商量,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呢!不过他们怎知道到那里去捉拿孟元超?”

  杨牧脸上一红,说道:“石朝玑知道我那离弃了的妻子是孟元超的旧情人,他要我把那贱人的地址给他,猜想孟元超多半是会去找他的旧情人的。”

  楚天雄道:“我们早已到过云家找过了,云紫萝和她的姨妈可是都不在家里!”

  杨牧道:“我就是因为石朝玑业已知道这件事情,是以不能不把那贱人的地址告诉他们的。”他替自己辩解之后,接着说道:“萨福鼎和石朝玑商量过后,打着姑且一试的主意,今日一早,已经派人前往三河县,准备等候孟元超自投罗网了。”

  楚天雄摇了摇头,说道:“那天孟元超和缪长风都是曾在云家和我们交过手的,孟元超又不是笨蛋,他已经知道云紫萝不在家里,怎会还到云家自投罗网?”

  杨牧笑道:“楚老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楚天雄道:“哦,那么这‘其二’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杨牧说道:“那贱人有个奶妈,住在三河县北边的一条山沟里。这贱人时常和我提及她这个奶妈,说是在这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奶妈是最疼爱她的一个人。”

  北宫望色然而喜,说道:“那么依你看来,她是不是会躲在这奶妈家里?”

  杨牧说道:“她在三河县并没亲人,而她又是一向惦记这个奶妈的。如今她为了避祸离家,料想定是与她姨妈到这奶妈家中去了。”

  北宫望道:“你没有把这奶妈的事情告诉萨福鼎吧?”

  杨牧忙说道:“小的只忠于大人,在萨总管那边,只不过是敷衍敷衍他们而已。云家的地址,我也是无可奈何才告诉他们的。”

  北宫望道:“孟元超知不知道她这个奶妈?”

  杨牧低下了头,一阵妒念好像毒蛇在囓他的心,涩声说道:“这贱人能够告诉我,孟元超当然更是知道的了。”

  北宫望道:“好,多谢你提供这个线索,咱们可以抢在萨福鼎的前头,设法捉拿孟元超了。不过,此事却不宜打草惊蛇。”说话之际,眼睛看着杨牧。

  杨牧是个聪明人,自是懂得北宫望的意思,说道:“杨牧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北宫望道:“你想怎么做法?”

  杨牧低声说道:“先用智取,智取不成,再行用武。”

  北宫望笑道:“早知有今日之事,你实是不该休妻的。不过你们究竟是做了八年夫妻,你在她的面前多说一些好话,也就是了。”

  杨牧道:“我也不用哄她,她纵然与我恩断义绝,她的孩子也总是要的。”想起这是孟元超的孩子,妒火更是如焚,接着说道:“我已想好一套办法,令得他们上钩。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北宫望点点头,说道:“好,我请楚老先生和你一同去,楚老先生莫露面。”计划已定,杨牧与楚天雄便即动身,连夜赶往三河。

  万里长城,蜿蜒如带。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回头云蔽京华,遥望远山浮翠。在前往八达岭的途中,孟元超不禁是心事如潮,颇多感触了。

  本来在血雨腥风过后,踏进了风景幽美的山区,心情也是应该恢复平静的。但此际,他却是心情激荡,难以自休。

  是什么样的心情呢?那是三分兴奋,但更多的七分却是黯然神伤。

  兴奋,是因为可以旧友重逢,同话巴山夜雨;是因为可以同门相聚,共用往日温情。

  神伤,是因为几度沧桑,十年萍散,儿时旧侣,相逢也少一人;是因为徒羡他如花美眷,却怜己似水流年。

  “腾霄一定想不到我会来找他吧?嗯,还有小师妹,她看见我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恐怕要惊喜得跳起来了。”

  想起了宋腾霄和吕思美,孟元超打从心底感到喜悦,“小师妹聪明活泼,和腾霄正是十分相配的一对,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得到快乐的。”眼前幻出一幅图画,那是春暖花开时候的小金川,宋腾霄在花丛中吹箫,他的小师妹在曼声唱和。“要是能够再过这样的日子,那该多好!我悄悄的躲在一旁,分享他们的快乐。他们的快乐,也就是我的快乐了。”

  图景幻变,回忆像一匹野马,从小金川的原野驰骋,越过了千重山万重水,回到了江南。地点转移,时光也在倒流。画中的人物也是两男一女,有他有宋腾霄,但小师妹则已换作了云紫萝了。

  虎丘试剑,孤山探梅,西湖泛舟,灵隐参禅……往事历历,都上心头。“小金川的日子或许还会重来,姑苏台畔西子湖边的这一段时光,则是一去不复返了。十年前的紫萝就像小金川时候的小师妹,唉,但她还能够像从前一样的快乐吗?”想至此处,孟元超的心头不禁隐隐作痛了。

  “八达岭到三河县不过一天路程,腾霄虽然有了小师妹,想必也还是惦记着紫萝的。我应该和他们去见一见紫萝,不管见了面是喜是悲,是离是合,大家能够相聚一天也好。”他怎知道人家已在三河县等着他上钩,也不知道宋腾霄和吕思美已是曾经见过了云紫萝了。

  孟元超怀着与旧友重逢的渴望,走上了八达岭。

  八达岭上,宋腾霄和吕思美也正在谈着他。

  ***

  孟元超猜想得不错,他们两人,的确是相处得十分快乐的。

  他们闲着无事,整日里就是游山玩水。吕思美最喜欢在“弹琴峡”听流水的声音,这天一早,他们又来到这个地方,流连忘返了。

  “宋师哥,可惜你没有把那支洞箫带来,但虽然没有洞箫,你也可以给我唱支曲子吧?我已有好几年没听你唱过啦!”吕思美笑道。

  “离开小金川这几年,我也没有唱过,恐怕都忘记啦。你喜欢听什么?”

  “随便你唱什么我都喜欢。但只希望是一支比较轻快的曲子。”

  “好,那我就给你唱一段莺莺思念张生的小曲。”

  吕思美以掌势给他拍和,宋腾霄曼声低歌。

  “莫不是雪窗萤火无闲暇,莫不是卖风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订幽期错记了荼蘼架?莫不是轻舟骏马,远去天涯?莫不是招摇诗酒,醉倒谁家?莫不是笑谈间恼着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儿加?万种千条,好教我疑心儿放不下!”

  这是从“西厢记”曲调变化出来的小曲,描写莺莺与张生分别之后的思念之情。曲调轻快,文辞风雅,几个“莫不是”什么什么,把女孩儿的心事曲曲道来,吕思美不由得听得痴了。

  不知怎的,宋腾霄在唱这支小曲之时,忽地想起了那一年他下了决心和孟元超去小金川的前夕,他冒着风雨,跑到云紫萝家里,和她在荼蘼架下分手的情景。云紫萝揉碎了朵朵蔷薇,拒绝和他们同去。地上满是寒落的花瓣。

  宋腾霄心中苦笑:“我真笨,竟不知她早已爱上了孟大哥了。当时我正在梦想着订幽期可莫错认了荼縻架呢!”

  一曲既终,忽地发觉吕思美定神的看着他,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宋腾霄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小师妹在我的面前,我怎的想起别人来了。”脸上一红,以笑声掩饰自己的窘态,采取“先发制人”的手段,问道:“小师妹,你在想些什么?”

  却不料吕思美脸上的红晕比他更甚,半晌说道:“我在想着一桩旧事。”

  “可以说给我听么?”宋腾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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