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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金逐流酒意上涌,说道:“好,我就和你赌酒!”

  那人答道:“老弟豪情胜慨,世所罕见。今日赌酒,谁胜谁败,我都交上了你这个朋友了。好,酒保,拿一缸最好的汾酒来!”

  那人捧起酒缸,说道:“这是三十斤一缸的,恐怕不够我喝,再拿一缸来!”

  酒保张大眼睛,伸出舌头,心想:“有生意好做,管你喝得了喝不了?”

  于是再捧出一缸汾酒,放在金逐流的旁边,并在他们两人的面前,都摆了一只海碗。

  那人这才招呼宫秉藩道:“宫香主,你也来吧!”

  宫秉藩笑道:“我的酒量不成,这个热闹我是不能凑了。”

  那汉子说道:“酒量大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是勉强不得的。好,你不参加,那就请在一旁给我们作个裁判吧。我和这位小兄弟赌赛喝酒,一人一碗,轮流地喝,谁若喝不下去,那就输了。”

  宫秉藩笑道:“史帮主,你是著名的酒霸,我们的舵主自夸酒坛无敌,对你的海量也是十分佩服的。这场赌赛,胜负早明,还用得着我来作裁判吗?我看这位小兄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弄醉了他可不好。不如你们都喝三碗,当作是交个朋友如何?”

  宫秉藩这番说话,其实乃是在暗中告诉金逐流这汉子是什么人。金逐流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想道:“原来这人就是红英的哥哥──六合帮的帮主史白都!怪不得宫秉藩示意叫我快走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何以宫秉藩看来好像有点害怕史白都的原因了,因为六合帮和红缨会乃是江湖上分庭抗礼的大帮会,史白都的地位与红缨会的舵主是相等的,宫秉藩只不过是红缨会下面的一个香主,所以他不一定是害怕史白都,但不能不对史白都执礼甚恭。

  金逐流正想会一会史白都,倘若他不知道也还罢了。知道了是史白都,他还如何肯走?当下酒意上涌,眼睛一瞪,说道:“谁说我喝醉了?我喝酒从来是不服输的,管他酒王也好,酒霸也好,非得较量较量不可!”

  本来还只是有六七分的酒意,却装出了有八九分的醉态了。

  史白都哈哈笑道:“好,好!我就正是喜欢少年人有这么一股不服输的脾气。宫香主,你不用替这位小兄弟担心,喝醉了,我照料他。”

  金逐流道:“不错,礼尚往来,你喝醉了我也一样照料你。好,喝吧!”捧起酒坛,倒满海碗,一口气先自喝干了。

  史白都翘起拇指赞道:“小兄弟,好爽快!”跟着喝了一大碗。两人轮流喝下去,不过片刻,已是各自喝了十碗之多。他们用的是特大的海碗,一碗足有一斤。不过他们面前各有一缸三十斤的汾酒,喝了十大碗,也不过喝了三分之一而已。

  只见金逐流大汗淋漓,头上好像开了一个蒸笼似的,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渐渐就变成了一团浓雾。酒楼上的伙计都不禁啧啧称奇,围拢了来看。原来金逐流虽有酒意,并不胡涂,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若然真个与史白都赌赛,莫说一坛,只须三碗只怕自己就要醉了。他是用最上乘的内功,把喝下去的酒立即化成汗水蒸发出来,故此他多喝了一碗,就反而多清醒一分。

  史白都喝满了十碗,把海碗一顿,大笑道:“小兄弟,你不是与我赌赛喝酒,你是要与我比拼内功了!”

  金逐流道:“你只是说与我赌赛喝酒,只要能够喝下去就行。至于我用什么方法来喝,那可就是我的事了!”

  史白都笑道:“不错,你喜欢怎么喝就怎么喝,只要你赢得了我,我不会不认输的。但我却不能占你的便宜,你就照现在这样喝下去吧,我倒想看看是我的酒量大还是你的内功深?”

  这话的意思即是他要仅凭酒量取胜,决不运用内功取巧。再说得明白些,这一方面是他对于自己酒量的自豪;另一方面则是他对自己的内功也是极为自负,认为若用内功胜了金逐流,那实在是胜之不武。

  金逐流一声不响,捧起酒缸,索性碗也不用,直接把酒倒入口中。转眼间肚皮胀得圆鼓鼓的似个皮球。史白都击案赞道:“好,饮如长鲸吸百川,小老弟,我史白都算是服了你了!”

  史白都口中说话,心中却有所疑:“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内功却是精纯之极,他是谁呢?”

  史白都交游广阔,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他未见过亦有所闻,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有那个名家弟子会有如此功力。蓦地心头一动:“莫非就是那个小叫化么?”

  六合帮中的四大高手:青符、焦磊、圆海、董十娘,都曾经或多或少,吃过金逐流的亏,青符、焦磊最初在徂徕山上所碰见的金逐流乃是作小叫化打扮的,是以在史白都的脑海中一直留下了青符、焦磊二人所描述的那个“小叫化”的形象,虽然他后来亦已知道了金逐流并非小叫化。

  金逐流的那个匣子放在桌底,史白都心有所疑,不免留心观察,低头一看,见着了那个匣子。匣子已非原来的那个红漆匣子,但大小形状却是相同。

  史白都不动声色,脚尖一挑,那一百多斤重的玄铁给他踢得飞起,“轰隆”一声,把桌子震裂,好似突然从地上冒起来似的。

  史白都喝道:“好呀,原来你就是那姓金的小子!”

  顾不得打金逐流,先去抓那玄铁。

  金逐流忽地一揉肚皮,叫道:“啊呀,我可真是喝醉了!”嘴巴一张,突然一股酒浪喷了出来。

  史白都挥袖一拂,酒浪化作了满空洒下的雨点,四面飞散,围拢在这张桌子周围看他们赌酒的那几个伙计,给金逐流用上乘内功喷出来的酒珠洒着,痛得哇哇大叫。史白都虽然得免酒浪淋头之辱,但眼前白茫茫一片,在这剎那之间,他也不敢张开眼睛。

  金逐流乘机就抢玄铁,史白都听声辨向,“呼”的一掌扫过去。金逐流接了他的一掌,叫道:“好功夫,这里不便施展,咱们下面打去。”

  史白都喝道:“好,你可别逃!”一个“猛鹰扑兔”,穿窗而出,紧紧跟在金逐流的后面,双双落下街心。金逐流未曾抢着玄铁,先自跳下,史白都料想宫秉藩自会代拿,放下了心,只怕金逐流要逃。

  金逐流笑道:“这一架我是早已想和你打的了。我怎么会逃?”

  反手一招“龙颈取珠”,掌指兼施,趁着史白都立足未稳,便攻他的上盘。

  史白都横肱一挡,左臂一弯,“呼”的一掌击出。金逐流叫道:“哎呀,不得了,好厉害的掌力!”

  身躯一矮,作出似乎抵受不起他的掌力的模样,史白都“哼”道:“你也知道厉害了么?”

  话犹未了,金逐流横掌一抹,左手骈指如戟,却已点到了他的胁下。

  金逐流用的是他家传的独门点穴手法,史白都给他的那一抹引开了视线,料不到他竟敢欺身直进,冷不及防胁下已是着了他的一指。

  金逐流给他震退两步,叫道:“倒也,倒也!”

  史白都胁下一麻,迅即运气冲开穴道,大怒喝道:“好小子,你鬼嚎作甚?”非但没有倒下,掌力反而更加强了。

  金逐流大吃一惊,心中想道:“怪不得史白都能够雄霸江湖,果然是有几分真实功夫!”

  要知金逐流的独门点穴手法!曾经屡胜强敌,连文道庄那样武学深湛之士,也不懂得解法,他的儿子被金逐流点了穴道,他只能低声下气的去求金逐流。想不到史白都不懂得解法也能够自己运气冲开穴道,只此一端,显然他的内功造诣已是在金逐流之上。

  殊不知金逐流固然吃惊,史白都却是更为气恼。他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为一个后生小子所算计,虽然并无伤损,但给点着了穴道,也总是输了一招了。大怒之下,双掌齐发,恨不得一下把金逐流击毙。

  金逐流使出“天罗步法”,略避其锋,但亦并不示弱,一闪即上,迅即还招,双掌一分,便把史白都的掌力化解了。

  金逐流采取的是“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战术,虽然有点取巧,却是解得十分奇妙。史白都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怪不得我帮中的四大高手和文道庄、沙千峰等人都曾先后,败在他的手下!”

  史白都连击三掌,前面的一道掌力未曾消逝,后面的一道掌力又加上来。这连环三掌有个名堂,叫做“龙门鼓浪”,掌力尽发,当真是有如排山倒海而来,血肉之躯,实难抵御。

  金逐流给他逼得又退了几步,史白都喝道:“你把我的妹子拐到那里去了?快说!否则我就要你性命!”

  正是:

  赌酒未曾分胜负,长街再比武功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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