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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原来天罗步法始创于青城,但并非只此一家。江海天的师父金世遗曾采用了青城派的天罗步法,揉杂了乔北溟秘笈上的武功,精益求精,在青城派的基础上加以改进,比原来的天罗步法是更为精妙了,江海天一见金逐流踏出了本门的天罗步法,不禁惊喜交集,对金逐流的身份心中已是明白。

  金逐流吁了口气,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招!”右掌划出一道弧形,左手骈指如戟,从肘底穿出,点文道庄的胸膛穴道。文道庄横掌一封,双方对了一掌,各自退后三步。

  金逐流双指挟着一幅破布,笑道:“投桃报李,你撕我的衣裳,我岂能不撕你的。好,如今是两不输亏了,再来,再来!”原来金逐流乃是掌指兼施,他的双指点不着文道庄的穴道,顺手一勾,勾破了他的衣裳。

  叶慕华看出金逐流使的是大乘般若掌法,心想:“怪不得他适才夸口,果然是比我高明得多。”心中疑云陡起,悄悄地问江海天道:“他用的是大乘般若掌吧?路数倒好像和本门的相同。他那指法我也似曾见师父使过。”

  江海天道:“这是惊神指法,你还未曾学到。嗯,这小叫化的惊神指法比我还要高明,可惜欠了一点火候,要不然隔衣点穴,这姓云的已是禁受不起了。”叶慕华听师父说这小叫化的指法更胜于他,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他正想再向师父请问,金逐流和文道庄已是再度交手,叶幕华顾得了看,也就无暇多问了。

  双方交了一掌,都是不敢轻敌,大乘般若掌能伤奇经八脉,文道庄虽然禁受得起,在对掌之后的那一瞬间,脉息亦感不调。这还罢了,金逐流的惊神指法如此奇妙,更是令他惊异。他是个识货的人,心想:“这小叫化武学甚杂,还不知他有什么古怪的招数,我倒要小心了。”

  金逐流在对掌之后的那一瞬间,也感到气血不舒,心想:“怪不得爹爹说文家叔侄的三象神功也算得是一门武林绝学,看来此人的功力似乎比我还要稍胜一筹。”

  两人再次交手,金逐流采取以巧降力的打法,奇招妙着层出不穷。文道庄捉摸不透他的路数,小心翼翼的应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打了半柱香的时刻,兀是不分胜负。旁边的一棵桃树,树叶纷落,已是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江海天手持酒杯,捋须赞叹,心中想道:“我师父在这二十年中,原来又已创了不少新奇的招数。武学本来是一代胜过一代,在前人的传授之上,有所创造,有所发明的。而我在这二十年来自创的武功比起师父来却是太少了,真是惭愧呀惭愧!”

  谷中莲见丈夫停杯不语,如有所思,问他道:“这小叫化的本领好得出奇,就只可惜欠缺一点火候。海哥,我听你一直赞声不绝,怎的忽地一声不响了。你是在想些什么?”

  江海天道:“我是在想,这许多年来武林的朋友给我面上贴金,把我捧成了天下第一高手,我是不是给这‘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弄得自我陶醉,以致在不知不觉之间故步自封了。”

  斗到百招开外,文道庄兀是未能取胜,心中不免焦躁,他已看出金逐流的功力稍不如他,于是卖个破绽,诱金逐流进招,立意和他一拼。

  金逐流将计就计,倏地就是一个穿步进掌。文道庄喝声“着!”一招“斜切耦”硬劈下来,不料金逐流滑似游鱼,招数未老,倏地收回,嘻嘻笑道:“忙什么?你着了我的道儿了!”随着他的笑声,只听得叮叮当当的一片响,金逐流手掌一张,碎银子和铜钱撒了满地,手中还留了一个小小的羊脂白玉瓶,笑道:“无名岛的续断膏是难得之物,这我可要留下了。”

  原来金逐流那一招乃是虚招,在近身之时却施展妙手空空的手段,把文道庄衣袋中的东西都取了过来。他虽然伤不了文道庄,但偷了他的东西,已是令得文道庄下了一个大台。文道庄又急又气,面色红得发紫,变成了像一块猪肝,观战的宾客哈哈大笑。

  仲长统与江海天并肩观战,看到此处,心中颇为诧异,“咦”了一声,悄悄和江海天说道:“江大侠,你看这小叫化偷东西的手法,莫非他是神偷姬晓风的弟子?”姬晓风在二三十年之前是名闻天下的妙手神偷,他最喜欢和武林人物开玩笑,或者是偷他们的拳经剑谱,或者是偷他们的独门暗器或秘制灵丹。仲长统也曾着过他的道儿,是以识得他偷东西的手法。

  江海天道:“这妙手空空的手法是姬晓风传授,但也决不会是姬晓风的弟子。姬晓风还没有他这么好的武功。”仲长统道:“听你这么说,莫非你已经知道了他的师门来历?”江海天道:“不错,是知道了。不过,现在还不好说。待会儿待我问过了他,要是我猜得对的话,我再请你们喝杯喜酒。”仲长统笑道:“今天你请我们喝的本来就是喜酒呀!”

  江海天道:“不,这件喜事非同小可,比我的女儿出嫁还更令人高兴。”仲长统道:“是么?那我倒希望这场比武快快结束,好让你打破这个闷葫芦了。”仲长统见江海天若有所思,口中说是“喜事”,脸上却是一片怅惘的神色,心中更为诧异,但江海天既然不愿此时揭晓,仲长统也就不便再问下去。

  原来江海天正是因为看了金逐流使出的空空妙手,而引起了他对姬晓风的怀念,从而又更引起了他对师父的怀念。姬晓风和他的父亲江南乃是八拜之交,和他的师父金世遗也是不拘形迹的好友。

  二十年前,在金世遗夫妻遁迹海外之后,不久姬晓风也失踪了,有人说他是到天竺去了,也有人说他是去访寻金世遗去了。究竟如何,无人知道,总之他就是像金世遗一样,一去无踪,武林中少了个爱闹事的姬晓风,也寂寞多了。

  江海天心里想道:“看来这小叫化定是我的小师弟无疑了。他使得出姬伯伯的神偷手法,看来姬伯伯也定是和我的师父同在一起。只不知他是否还活在人间。要是姬伯伯还活着的话,那已是七十开外将近八十的老人了。嗯,我的爹爹比他年纪小了差不多十岁,却不幸先去世了。要是他能够活到今日,得知他老朋友的消息,该是多么高兴呢!”

  江海天心里又想:“今年正是师父的六十大寿,师父武功盖世,想必身体健朗。时间真是过得快,已有二十年来没有听到他老人家的教训了。”江海天以一个书僮之子的身份,得以成为当代的大侠,边都是靠了师父金世遗一手教养之功,师门恩义,真可以说得是恩重如山。所以江海天对于师父,那是无日不在怀念的,如今见了金逐流,当然是更想起师父来了。

  江海天正自遐思,忽听得仲长统叫道:“妙呀!江大侠你看到了他这招剑法没有?”

  江海天把眼一看,只见文道庄正被金逐流迫得连退三步,但金逐流仍是双手空空,手中并没拿剑。叶慕华侍立师父身旁,听了仲长统的话,诧道:“仲帮主你说他使的是剑法么?”仲长统道:“我正想请教你的师父,这小叫化使的似乎是天山派的剑法吧?”

  江海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现在使的一招正是天山派的须弥剑式,刚才的那一招,我却没有留意。”原来金逐流是以指代剑,使出本门的剑式的。金世遗所传的剑法,是以天山剑法作基础而加以变化的,不过以指代剑,把剑法化到指法上来则完全是金世遗的创造。江海天的门下弟子都还未曾学到这样高深的功夫。

  一阳子也看出了金逐流使的是天山剑法,天山派的少掌门——唐加源正在他的身后,一阳子回头问道:“唐少侠,此人可是你们贵派弟子?”唐加源一片迷茫的神色,说道:“不是。但却不知他怎地学来了这几招须弥剑式,和敝派所传的剑式神形俱似,但却又不尽相同。”

  一阳子忽地似乎发觉有什么不对,怔了一怔,问道:“那武当派的秦少侠呢?”原来文胜中的座位是被安排在唐加源身边的,后来文道庄与金逐流交手,唐加源和他也是同站在一起观战,一阳子则站在他们的前面。一阳子全神观战,此时回头一望,方始发觉“秦元浩”已经不见。

  唐加源也是此时方始发觉,说道:“奇怪,我刚才还在和他说话的,他到那里去了?”话犹未了,忽听得对面的长廊传出了喧闹之声。

  原来文胜中越看越害怕,心里想道:“今日之事只怕凶多吉少,爹爹暗算不成,迟早会给一人识破。封伯伯已然走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他只求自身脱险,连父亲也不顾了。于是趁着众人都在凝神观战的当儿,悄悄溜走。

  要走出园子必须经过长廊,长廊上秦元浩也在凝神观战,不过当文胜中走过长廊的时候,却偶然给他发现了。

  秦元浩一跃而起,拦住了文胜中,冷冷说道:“文兄,你我该换回衣裳了吧?”文胜中大吃一惊,但他也极为机警,当下立即运掌一推,说道:“老二,你胡闹什么?你瞒了我偷跑下山,我还未责罚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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