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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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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飞霞瞿然一省,说道:“不错,他们三年前见过。上官英杰面有刀疤,最易记认。纵然他不认得李洪,李洪一定还认得他的。不过——” 霍天云道:“你还担心什么?” 谷飞霞道:“不过,李洪才跟你学了几天功夫。” 霍天云道:“贺式规那班人料想不敢再来,难道你还害怕上官英杰对他动武吗?而且咱们这次去拜访无相上人,还可以顺便打听上官英杰的消息。” 谷飞霞道:“他会知道上官英杰的消息吗?” 霍天云道:“他和你的爹爹这样要好,我总有点怀疑,恐怕不仅仅只是因为大家都喜欢下棋的原故吧?” 谷飞霞道:“啊,你怀疑这位高僧说不定也是武林中人?” 霍天云道:“不错。倘若咱们料中的话,纵然他以前从未见过上官英杰,也有可能知道有关的消息的。” 谷飞霞给他说得心动,暗自想道:“他这话倒是说得未尝没有道理。广元是一个偏僻的小县份,如今来了贺式规和他的师叔这班人,假如上官大哥亦已真的来到的话,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无相上人纵然足不出门,只要他有武林朋友,消息就会传到他的耳中。”于是说道:“好,咱们和李大哥商量商量。” 他们当然不便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李洪,只说是想到天后祠逛逛,但怕朋友来访,是以请他代为留神。 李洪说道:“但我怎知来的人是不是真的你们的朋友?” 谷飞霞笑道:“我等的只是一个人,这个人你是认识的。他就是三年之前来过,假借我的名义,送给你一包银子的那个人。” 李洪大喜道:“啊,原来你说的是这位朋友。他告诉过我的,他的名字叫上官英杰,对吗?” 谷飞霞道:“不错,你的记性很好。” 李洪说道:“我们母子受过他的恩德,我正盼望他会来呢。灵姑,你放心陪霍相公去逛天后祠吧,要是他今天真会到来的话,我会替你招呼的。” 李大妈也道:“对啦,灵姑,你回家之后,就从没有出去过,这和你小时候喜欢到处乱跑的性情真是大不相同了。难为你在家里呆得这么多天,我真担心你会闷出病来呢。时候不算太早了,你赶快陪霍相公出去玩玩吧。”原来她是在想:“这几天我已经好几次和她谈起她的终身大事,她总是叫我不要多管,但我又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如我所料已和这位霍相公私订终身,说不定她今日约霍相公出去,就是有体己的话儿要避开我这老婆子和他谈吧。”她是巴不得替他们早日撮合良缘的。 谷飞霞也知李大妈的心思,当下对她笑了一笑,便和霍天云出门去了。 出门之后,谷飞霞说道:“霍大哥,我想改变主意……” 霍天云愕了一愕,说道:“改变什么主意?” 谷飞霞道:“我想先去苦竹庵拜访无相上人,回来的时候,再和你逛天后祠,你说可好?” 霍天云这才知道谷飞霞的“改变主意”,并非是要取消此行,不过是把要去的地方,先后的顺序颠倒一下而已。 “你不说我也要说的,”霍天云笑道:“事有缓急之分,咱们本来是应该先去拜访无相上人。要是时间不够,天后祠明天、后天,哪一天去逛也不嫌迟。” 路上虽然不便施展轻功,他们也还是走得比常人快些。约莫中午时分,就来到了苦竹庵了。 只见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中数楹僧舍。风过处当真是“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注:古文有用龙凤喻竹的。“凤尾”形容竹叶的形态,“龙吟”形容风吹竹叶的声音。) 霍天云赞道:“好一个幽雅的所在!怪不得令尊要写柳子厚那首诗给他。诗中那两句‘道人庭院静,苔色连深竹。’不啻就是此地景色的写照呢。” 忽见谷飞霞柳眉微蹙,沉吟不语如有所思。霍天云道:“霞妹子,已经来到这儿了,你还在担着什么心事?” 谷飞霞道:“没什么,咱们进去吧。”原来她在担心,已经隔了十年,无相上人年纪比她父亲还大,不知是否还活在人间。 寺院是虽设而常开,不比寻常人家,是先要敲门通报才能进去的。 苦竹庵规模不大,只有几间房屋,绕过大殿,只见一色水磨砖墙,一所清凉瓦舍。瓦舍中有“叮叮”的声音发出来。 谷飞霞低声说道:“里面好像是有人在下围棋。”她知道有种棋子是用黑白两色的小石子琢磨成的,她父亲用的就是这种棋子,小时候她早已听惯了这种敲落棋盘的声音。 瓦舍的门也只虚掩,谷飞霞知道棋战正酣,不喜欢有人打扰,但她特地来拜访无相上人,是非进去不可的。只好先不出声,轻轻推开那虚掩的房门。 只见果然是有两个人在聚精会神的下棋。 一个是须眉皆白的和尚,执的是白子。一个是头发半白,年纪较小的道人,执的是黑子。 “这个白眉和尚想必该是无相上人了。”谷飞霞心想。 和尚道士对他们的进来,都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谷飞霞不敢打断他们的棋兴,悄悄和霍天云走近去看。 道士持黑子有先手之利,此时正在用“双飞燕”的着法,侵扰白眉和尚的左上角。奇兵突进角中腹地,形势十分紧张。 白眉和尚拈着棋子,沉吟良久,迟迟未落。道士笑道:“棋争一劫关全局,何处探骊颔下珠?看来这着棋你是当真难下了!”正当白眉和尚踌躇莫决之际,霍天云忽地在他背后说道:“大死一番,大活现成!” “大死一番,大活现成。”这是佛家用语,换成现代人的语言,就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意思。但用作围棋术语,却是一种弃子战术。 白眉和尚好像瞿然一省,微笑说道:“施主此言,正合老衲之意。出家人本该避免劫争的。若然勘不破死活之念,就是落入下乘了。” 口中说话,拈着的白子已是“叮”的一声,敲落棋盘。舍角隅而取中原,弃了角中数子之后,腹势大畅。 那道士赞道:“妙着,妙着!嗯,你有此一着,我这盘棋是不必下了!”当下推枰而起,向霍天云点头笑道:“这妙着虽然是和尚所下,灵机却得自施主一言。施主,你观棋的法眼,端的令我佩服!” 白眉和尚接着说道:“施主佛理棋理两俱融通,老衲更是佩服,多谢施主指点。”说话之际,他与那个道士都向霍天云合什施礼。 霍天云合什还礼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弟子放肆胡言,多谢上人、道长不加怪责。” 他口中说话,掌底已是暗暗发出内力。表面看来是合什施礼,实在却是施展劈空掌的功夫。 原来霍天云是想试一试他们是否懂得武功的。 他这劈空掌用的是内家真力,有伤人五脏之能。对方倘若是武学的行家,非得立即也运掌力抵挡不可。 但和尚与道士都似丝毫未觉,霍天云也没感到对方有丝毫的反击之力。 霍天云甚为失望,心想:“看来是我料错了,他们原来真的是不懂武功。”好在他的内力已练到收发自如之境,一发觉对方不懂武功,立即收回。也正因为他有这把握,有把握绝对不至伤及对方,这才敢于轻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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