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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耿玉京道:“那个凶手武功比你高出许多,当时如果你露面的话,只怕也是白饶一条性命。”

  不歧说道:“我不仅贪生怕死,还是个卑鄙小人,在这样重要的关头,我还只是为了本身的利害打算。”

  耿玉京正想劝他不要太过自责,不歧已在继续说道:“凶手身法快极,转瞬已是越墙而去,我听得老家人何亮的脚步声跑进师父卧房,此时我本来应该进去的,可我还是未敢露面,因为我恐怕师父已是伤重垂危,他把那个凶手当作是我,倘然再见到我的话,一个可能是立即给我气死,一个可能是见面就骂,容不得我辩明,万一他就死了,我的嫌疑岂非更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耿玉京这才知道他刚才的自责乃是指这一件事,心中也是觉得义父私心太重,甚不应该。

  不歧苦笑道:“京儿,我把最见不得人的心事都对你说了吧。即使你因此杀我,我也甘死无辞!我一向妒忌你的父亲,尤其在他抢了师妹之后,我更是恨他入骨。当时,或许就是由于我的偏疑,我的确是有几分怀疑那个凶手就是你的父亲,也‘希望’那个凶手当真就是你的父亲!”

  耿玉京隐隐感到几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味道。当下说道:“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当时不管你是有心之错,或无心之错,总之,知错就好。我一出世就蒙你教养之恩,我总还是把你当作义父的,不过……”

  不歧收敛了嘴角挂着的笑意,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耿玉京道:“不过,怀疑也总得有几分事实做根据的,我想知道你因何怀疑我的父亲。”

  不歧道:“你不说我也要告诉你的,你知道那晚我因何赶回家吗?”

  跟着自问自答:“因为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说是你的父亲已经做了满州奸细,已经从关外回来,明天就会回到家里。因此我要赶回来告诉你的外公。”

  耿玉京道:“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不歧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显得甚为尴尬,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是常五娘告诉我的。我和她有了不应该有的关系。我知道她行为不端,但也知道她交游广阔,消息灵通,我、我这就抱了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的态度。啊,刚才我说到那里?”

  “你说到听见何亮的脚步跑入我外公的卧房。”

  “对,正在那个时候,常五娘突然在我身边出现,示意我赶快离开,我就胡里胡涂跟她走了。

  “到了无人之处,她说,你洗脱嫌疑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天方才回去,假装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她又告诉我一个据说是最新的消息,可以断定你的父亲就是弒师的逆徒的。”

  “那最新的消息又是什么?”

  “说是你的父亲身上藏有霍卜托的一封信。霍卜托是满州大汗努尔哈赤的卫士,其时已经潜入京师,计划在京师谋得一官半职,为满州人做卧底的。要是从你父亲身上搜出这封信来,就可坐实他的罪名了。”

  耿玉京忍不住道:“常五娘又怎能知道得这样清楚?”

  不歧叹道:“我当时只是想把你的父亲置于死地,她不肯说消息的来源,我亦无心追问!”

  耿玉京道:“这个霍卜托我曾经见过,他的身份虽然复杂,但决不是满州奸细。不过,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说给你听。义父,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曾怀疑过常五娘也是满州奸细?”

  不歧道:“经过那晚之后,我才开始怀疑。”接着说道:“第二天我和何亮一起,在盘龙山碰上你的爹娘。嗯,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并非饰辞狡辩,当时我和你的父亲搏斗,不错,你的父亲是伤在我的剑下,但其实他的剑法是远远在我之上的,致他于死的,是因为他中了常五娘的毒针!”

  耿玉京咬牙道:“我早已料到是这样的了。”

  不歧继续说道:“那封信我并没得到手,见是见过的。当时你的母亲在行囊中找出过,给了你的爹爹,后来你爹死后,不知怎的就不见了。但我总算也查明了一件事情,你爹绝对不是弒师凶手!”

  耿玉京松了口气,说道:“此事明白就好!”

  不歧叹道:“可惜是明白的少,不明白的多。我自问与人无仇,我不懂那人为何要扮成我的模样,移祸于我?”

  耿玉京道:“我看那人不是移祸于你,而是要陷害我的父亲!”

  不歧道:“你的意思是那人早已知道我对你爹怀有心病,是以特地这样做,让我怀疑是你的爹爹?”

  不歧当时的确是曾经有此怀疑,是以才会发生第二天他“误杀”师弟耿京士一事。所以听了默然不语。

  耿玉京道:“江湖上通晓易容术的人虽然不少,但最擅长此术的似乎还是唐仲山那老贼和得自他的真传的常五娘!”

  不歧道:“你怀疑是常五娘?”

  耿玉京道:“常五娘轻功超卓,凶手一瞥即逝之后,她很快就出现在你的身边,焉知不是她去而复回?”

  不歧道:“但那人并非女子。”

  耿玉京道:“对一个精通改容易貌的人来说,女扮男装,扮得维妙维肖,也不稀奇!”

  不歧摇头道:“不对。”

  耿玉京道:“因何不对?”

  不歧道:“那人的轻功,身法非常特别,和常五娘的身法截然不同!”

  耿玉京对常五娘的武功,当然不及不歧之深悉,只好让他自话自说了。

  不歧继续说道:“十八年来,我一直猜想不透这人是谁,直到昨晚,才有新的发现,但也还不敢说是就已揭开谜底。”

  耿玉京连忙问道:“义父,你发现了什么?”

  不歧道:“昨晚在你进来之前,有一个人曾经来过。”

  耿玉京道:“谁?”

  不歧道:“东方亮。”

  耿玉京怔了一怔道:“哦,原来东方大哥来过了。他为什么不等我呢?”

  不歧道:“那我就不知道。当时,他与掌门人交手,他们或者以为我尚在昏迷未醒,其实我已经醒了。东方亮一听得你在外面叫唤的声音,立即越墙而去。掌门人似乎也是有心放他走的,加上一掌,那一掌却是推送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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