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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谁也不知他这是什么招数,但他左手握拳,拳头的指骨有如棱骨凸起;右手却是骈指如戟,在猛然的拳势掩护之下,点向那小子的面上双睛。本来大家都是武当派的客人,纵然言语失和,比武也该点到即止,怎可出招如此狠辣。是以此招一出,旁观者都是不禁哗然,有人忍不住就要斥责那汉子。

  但双方动作都快,要斥责那汉子的尚未来得及开口,只见那“小子”一飘一闪,俨似蜻蜓点水,燕子穿帘,已是轻轻巧巧的避过去了,哗然之声未了,顿时就换了一片喝采之声。不悔师太本来是看不起这两个人的,此时也不禁微微一“噫”。“这小子的身法轻灵美妙,固然是上乘的轻功,那汉子的拳中夹指,暗藏着几种点穴手法,也非一般的江湖人物可比!”

  蓝水灵则更加是看得呆了。那小子的身法对她来说,可说是十分熟悉,虽然她还未看得清楚那小子的本来面目,但除了西门燕之外还能是谁?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碰上西门燕的时候,被西门燕所擒,西门燕用的就是这个燕子穿帘身法。

  说时迟,那时快,瘦长汉子已是如影随形,跟踪扑上,长拳捣出,击敌后心。那“小子”一个移形易位,斜劈两掌。他在强敌急攻之下,还能从容反击,姿势美妙之极,众人都喝起采来。

  不悔师太见蓝水灵看得出神,说道:“这小子的掌法虽然不错,可惜功力未到,只是中看不中吃。”

  话犹未了,场中形势又是一变,变为近身搏斗。瘦长汉子掌劈指戳,攻势十分凌厉,尤其是他右手那两根指头,点的都是对方要害穴道。那“小子”被他攻得似乎只有招架的份儿。

  不悔师太看得不觉又是“噫”了一声,对蓝水灵道:“这汉子的点穴手法好生了得,好像是从连家笔法变化而来。”山西连家的判官笔点穴功夫乃是武林一绝,双笔能点四脉。若是两人合使这套笔法,四笔就能点八脉。亦即是说,在一招之内,可令对方的奇经八脉,都在笔尖可以触及的范围之内,总有一处经脉的要穴会被点中。

  不悔师太道:“这汉子还有点顾忌,你看得出来吗?他的掌法看似刚猛,其实却是用来防身的。要是他敢两只手都用指法那就可以施展双笔点四脉的功夫了。这小子的身法再轻灵也是决计抵挡不住!”

  不悔师太在松林里说话,平台那边是绝对听不见的。但那瘦长汉子亦似乎有见及此,果然就把掌法收了,左右双手都已化掌为指。四根指头忽伸忽缩,就像四根毒蛇的舌头。原来他已试出那小子功力尚浅,即使被他打上一掌,当亦不至有甚大碍。

  那“小子”眼见抵敌不住,一个“细胸巧翻云”又再倒纵出去。瘦长汉子喝道:“小子,就会逃么?”语音方落,那小子忽地反手一掌,掌势大异从前,划的是个圈圈,看来掌势虽然缓慢许多,却把对方凌厉的攻势解了。

  那“小子”转身迎敌,左掌划圈,右掌则横削敌腕;右掌划圈,左掌则如削如刺。这套“掌法”一使开来,不过十数招就变客为主了。不悔师太不由得又“噫”了一声,似乎大惑不解。但蓝水灵可是心中明白,这小子的掌法可正是从太极剑法变化而来的。

  蓝水灵不但知道他的掌法乃是剑法所化,而且还知道它的来源。那正是她在西门燕家中居住的时候,西门夫人曾经教给她的剑法。母亲教她剑法,女儿和她拆招。这一招名为“龙门迭浪”,正是西门燕和她拆得最多的一招。

  至此,已是毫无疑义,眼前这个“小子”就是西门燕了。西门燕生性爱美,女扮男装,也要扮成俊秀书生。蓝水灵此际已经确知是她,仔细看时,果然就看出了她的原来轮廓,心中暗笑自己糊涂:“她扮成了俊小子,居然连我也瞒过了。”

  师徒俩正在一个思疑不定,一个惊喜交集之时,场中已是到了胜负立判的时刻。

  瘦长汉子似乎已知不妙,心中焦躁,急于求胜,倏地欺身冒进,五指一拢,疾弹而出,将西门燕的“天璇”“地阙”“玉门”“璇玑”“委中”五处穴道,全都笼罩在他五指可及的范围之内。这五处穴道分属四个经脉,任何一个穴道被他点着,不死亦必重伤!

  场中不乏点穴的行家,虽然不识这是从连家的笔法变化而来,却也看得出它的厉害!顿时就有许多人哗然大呼。

  这些人都以为西门燕难逃毒手,不料结果却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盖过了众人的惊呼,那瘦长汉子给抛出了数丈开外,右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在场的人,谁也看不清楚那“小子”用的是什么手法,瘦长汉子的右臂已是给他拗折了。

  众人吃惊未过,另一件更加令得他们惊异的事情跟着又发生了。

  人丛中突然跃出一人,一把将那瘦长汉子抓了起来,喝道:“你是何人,从实招来!”

  这个人正是武当派掌门之子牟一羽。

  客人比武受伤,按常理说,身为主人家的武当派少掌门是该劝阻的,即使来得晚了,不及劝阻,也该先给伤者裹创。但牟一羽却是一反常规,以非常严厉的口气盘问伤者!

  瘦长汉子忍着疼痛,亢声说道:“你为何不盘问那个小子?”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角上滴下来。

  有人看不过眼,忍不住窃窃私议:“是啊,就要盘问也该一视同仁!而且,按通常规矩……”

  按通常规矩,如果双方都是来历不明,但一方受了伤,那就应该先盘问那个没受伤的。也不知牟一羽是否听见了旁人私议,那人的话犹未了,牟一羽已是冷冷说道:“他是我们的客人,你是混上山来的奸细,怎能一视同仁?”此言一出,登时把那些窃窃私议的人吓住了。

  瘦长汉子汗如雨下,哑声说道:“我、我也是你们武当派请来的!”

  牟一羽道:“是谁请你?”

  瘦长汉子也不知是否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但见他嘴唇开阖,却听不见声音。

  场中有个老武师是和牟一羽的父亲有点交情的,倚老卖老,说道:“贤侄,你给他敷上金创药再问他吧。”

  牟一羽道:“哼,他是诈死!”轻轻一捏那瘦长汉子的琵琶骨,顿时令得他杀猪般地叫起来。但他顽强之极,为了博取别人的同情,竟然还是亢声说道:“姓牟的,你这样凌辱我,我死了也不和你说!”

  牟一羽冷冷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我只是还有一事未明,想要向你请教!”说到后半,口气突然变得客气起来,瘦长汉子不觉一怔,道:“你要请教什么?”

  牟一羽道:“那日在燕子矶下,是谁指使你来袭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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