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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那蒙面人冷冷说道:“你这样快就忘记了?我曾经警告过你:若不回头,自招烦恼!哼,谁知你不听我的话,你现在想要回头,也已迟了!”

  牟一羽手按剑柄,喝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在路上装神弄鬼的家伙!偏偏我不信神,也不怕鬼!”

  那蒙面人道:“很好,那你还不出剑!有本事你可以叫我变鬼,没本事我就叫你变鬼。”

  他说话带着鼻音,瓮塞不清,好像是患着重伤风的病人。但说也奇怪,蓝玉京对他这种特异的鼻音,却依稀“似曾相识”,但却也想不起是在那里听过这个人的说话。而且他也好像从未听过患了重伤风的人说话。怎的会有这种奇特的感觉呢?

  蓝玉京心念未已,牟一羽已是唰唰的一剑刺过去了,喝道:“好,变鬼也好,自招烦恼也好,我是找定你的了!”

  这一剑迅若雷霆,剑锋堪堪就要刺着那人的时候,倏地抖成三个圈圈,把其直如矢的剑势变了。蓝玉京暗暗赞叹:“原来三环套月这一招是可以这样使的!”“三环套月”是太极剑法中的一招,太极剑法本来就是以柔克刚,这一招尤其是要注重柔劲的。

  但牟一羽使这一招,却是另辟蹊径,刚柔并济,而且出招如电,连“后发制人”的基本口诀也都改了。不过却又不能说他使的不是太极剑法!蓝玉京看得心神如醉,暗自想道:“怪不得师祖说本门剑法贵在神悟,唉,我自以为已懂妙理,如今方知神悟二字谈何容易!”

  他对牟一羽的剑法已是心中叹服,那知那蒙面人的掌法却是更奇。他双手空空,一双肉掌竟然就敢穿入剑圈,硬劈硬砍!

  转眼过了五七十招,蒙面人忽地叹道:“令尊的确是个武学奇材,但可惜他从张真人那里变化出来的别出心裁的剑法,你还未能学到一半。”说了这几句话,掌法催紧,不过片刻,就把牟一羽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蓝玉京这才明白,刚才那几十招,蒙面人是有心一窥牟家剑法的奥妙,如今他已悉底蕴,可就不让牟一羽再拖下去了。

  蓝玉京虽然对牟一羽颇有怀疑,牟一羽毕竟是他的师叔,而且这个蒙面人又是害死慧可大师的凶手,不论从那一方面来说,他都不能袖手旁观。刚才他不出手,只不过是以为牟一羽可以对付得了那蒙面人而已。

  眼看牟一羽连招架也招架不住了,蓝玉京不加考虑,拔剑便即上前。

  那蒙面人道:“咦,你这小娃儿也要来送死?”

  蓝玉京喝道:“你杀了慧可大师,我纵然打不过你,拼了一死,也非得和你一拼不可!”

  那蒙面人叹道:“恩仇二字,亦实难言!”分出左掌对付蓝玉京。蓝玉京一剑斜削过去,蒙面人正要夺他的剑,不料他的剑势陡然一转,竟是从蒙面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那蒙面人咦了一声,赞道:“好剑法!”蓝玉京的剑光过处,把蒙面人的衣袖划开了一道裂缝,但他的宝剑也给蒙面人的衣袖拂开了。

  蓝玉京这一招的指东打西,变化已是极之奇诡,但蒙面人的挥袖解困还攻,一气呵成,更加是有如奇峰突起,令人意想不到。蓝玉京被他挥袖一拂,呼吸力之不舒,蓦地想起在断魂谷石牢中那最后的一天,慧可大师给他讲解的“庖丁解牛”的妙理,心道:“不错,我当以庖丁为师,庖丁之能游刃有余,全在乎目无全牛四字。”他深知对方武功远胜于己,根本就不存有侥幸之心,只是全神贯注对方的手掌。

  渐渐他对周围的一切已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就是在他面前和他对敌的那个蒙面人,他也只是看见一双手掌了。说也奇妙,他一到了接近忘我的境界,呼吸也就自然而然的舒畅起来,身上所受的压力也好像减轻了。

  那蒙面人暗暗赞叹:“几十年来,我见过的武当弟子也不知多少,真正能够继承张真人衣钵恐怕就只有这个少年了。怪不得无相真人如此苦心的培育他,他将来的成就,恐怕也只有在无相真人之上,不在无相真人之下。”心中赞叹,出手已是如临大敌,不敢再把对方看作“孩子”了。他最初本是把七分攻势指向牟一羽的。如今则已是颠倒过来,只用三分本领来对牟一羽了。牟一羽也不禁暗自叫了一声“惭愧!”想道:“我只道爹爹所创的剑法已是天下无敌,现在看来,只怕还比不上玉京这个娃儿自己参悟的剑法。”

  蒙面人渐渐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心里想道:“我虽不能伤他,但要是再拖下去,可就误了我的事了。”心中正自盘算要怎样才能不伤及蓝玉京身体而将他制服,牟一羽趁这时机,接连攻了几招,蒙面人蓦地得了个主意,喝道:“姓牟的,我先毙了你!”一个游身绕步、反手挥袖,接解蓝玉京的剑招,左掌抬起,就向牟一羽的天灵盖拍下。

  蓝玉京是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但见蒙面人的掌心距离牟一羽的顶门不到五寸,他可是不能不为之心头一震的。

  太极剑法讲究的是意在剑先,绵绵不绝,他心头一震,本来是流转如环的剑势登时露出缺口。那蒙面人的手法快得难以形容,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蓝玉京只觉身子一轻,已是给他抓了起来,摔了出去。

  蓝玉京给他摔出三丈开外,“乓”的一声,跌在地上,似乎摔得很重,连叫也不叫出来,就晕过去了。

  牟一羽这一惊非同小可,大怒喝道:“你敢杀了我的师侄!”他只道蓝玉京已是给蒙面人摔死,却那知道蓝玉京虽然失了知觉,但却是毛发无伤。原来蒙面人摔他,用的乃是一股巧劲。他也根本不是被摔晕的,而是当蒙面人抓起他的时候,已是点了他的穴道。

  牟一羽惊怒交加,情急拼命。蒙面人盯着他的眼光反而柔和了些,心里想道:“看在他对玉京还有爱护之心的份上,我倒是不能伤他的性命了。”

  单打独斗,牟一羽如何还能是蒙面人的对手,他一招“三转法轮”,剑势斜圈过去,蒙面人理也不理,双指伸入剑圈,他的“三转法轮”刚刚转了一圈,就给蒙面人的两根指头钳住了他的剑脊。

  牟一羽嘶哑着声音道:“你杀了我吧!”他情知不敌,此时已然只是出于本能的反抗了。一开口泄了真气,五脏六腑登时就好像给搅得翻转一般。

  但那蒙面人还没有开始问话,却倒是有人先问他了。

  就在牟一羽将要昏蹶尚未昏蹶之际,忽听得有人说道:“好功夫,你是武当派的那位长老?”

  朝阳初出,只见来的乃是一个穿杏黄衫儿的女子。

  这女子其实已是半老徐娘,但你若不知道她是谁,还当真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纪。她体态轻盈,一点也不像是已经有了儿女,而且儿女都已长大成人的母亲。芙蓉如面柳如眉,简直可以和清晨的鲜花比艳!

  蒙面人见着了她,不由自己的心头一震,两根指头缩了回来。牟一羽去了重压,身子软绵绵的“塌”下来,只能坐在地上喘气了。

  那中年妇人走过来了。

  这剎那间,不但那蒙面人心头一震,牟一羽也是不由自己的心头一震。

  这中年妇人有几分像西门燕,不过比西门燕美得多。这还不算奇怪,更奇怪是她给牟一羽一个感觉,竟像是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人,自然而然的令他生出亲近之感。这“熟悉”不是对西门燕的那种“熟悉”,而是超乎他对西门燕的熟悉!但他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的!

  她是谁?她是谁?

  但这还不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因为他虽然从没见过这个中年妇人,但已隐隐猜到几分她是谁了。

  他最想知道的答案是……

  那蒙面人站立有如一尊石像,好像是呆住了。

  美妇人喝道:“你是聋子吗?是哑子吗?我问你,你是武当派的那位长老,干嘛不敢回答?”

  “他是本派长老?”牟一羽这一惊骇更甚了。

  不过,武当原有的两位长老无量和无色,他都是十分熟悉的,新升任长老的不歧也曾和他相处过不少日子,他又特别留意不歧,自信决计不会认不出来,即使是他蒙上脸孔。

  牟一羽看来看去,不论从那一方面,也看不出在这蒙面人身上,有着三位长老中任何一位长老的影子。

  他只看出一点,这个蒙面人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少说也在五十开外,可能还在六十以上。武功好的人年纪是较难判断的。但无论如何,老年人即使保养得好,和中年人相比,也总是有些不同的特征。牟一羽刚才和他交手之时,无暇注意,如今仔细看时,可就看出来了。

  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因此他虽然佩服那美妇一眼就看得出是个老年人,但他却敢断定,这蒙面人决不可能是武当派的长老!

  他是谁呢,他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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