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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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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说:“这几年来你在什么地方?” 范魁说道:“这句话似乎应该是我这个做徒弟的先问师父的。徒儿离开保定不过两三年,但师父,你自从那年突然没了踪迹,到如今已是差不多十年,徒儿挂念得很,不知这十年来师父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岳豪斥道:“范魁,你好无礼,如今是师父问你,你就该好好回答师父的话,怎么反而问起师父来了?” 范魁说道:“师父关心我,我更关心师父。难道这话我不该问么?”杨牧只好强笑说道:“师父的事情说来话长,慢慢再告诉你,你先说吧。” 范魁说道:“徒儿的事也是说来话长,要是师父真心爱护徒儿,就请现在放我出去。多则半月,少则十天,我会回来禀告师父。” 杨牧说道:“哦,你有什么事情急需要办?” 范魁没有回答,杨牧又道:“再说你也总得养好了伤才能走呀,你如果真的是有急事要办,师父可以替你去做。” 范魁说道:“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意死在岳豪家中!师父,你不肯放我出去,那么我的事情也用不着师父操心了。” 杨牧强忍着气,说道:“我不是早已对你说过吗,你的岳师兄是怕你在外面闯祸,逼不得已才将你打伤令你留下的。如今你的伤还没有好,解洪的案子也未了结,我们怎能放心让你出去!”这是他第一次提及解洪的案子,留心注视范魁的反应。 范魁毫无表情,木然说道:“徒儿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杨牧按捺不住,哼了一声,说道:“我们是要救你,不是害你,你怎的这样执迷不悟!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范魁淡淡说道:“师父既然知道,那又何须问我?” 杨牧说道:“你是我的徒弟,我要你对我说实话。听说你是到柴达木和冷铁樵做了一伙,是不是真的?” 没见徒弟回答,杨牧继续说道:“你不必害怕,我早已说过,你就是犯了天大的罪,为师的也必当护你,不过你必须说实话!”范魁这才抬起头来,说道:“师父要我说实话那也不难,不过有句话弟子不知该不该问?” 杨牧说道:“好,你要知道什么?说吧!” 范魁说道:“弟子也听说,听说……” 杨牧喝道:“听说什么?为何吞吞吐吐不讲下去?” 范魁说道:“听说师父暗中效忠清廷,做了皇帝身边的大内卫士,不知是不是真的?” 杨牧怒道:“你要审问师父么?” 范魁说道:“不敢。但不知师父是否也要审问徒儿?” 杨牧不觉动了肝火,拍案骂道:“我容忍你已经容忍够了,你不感谢我维护你的苦心,反而越来越是放肆!师父做什么用不着做徒弟的管,做徒弟的则必须听师父的话!这不但是自古相传的武林规矩,也是你亲口发过誓的!我问你,你向我叩头拜师之日,曾经发誓遵守本门戒条,第一条是什么?” 范魁说道:“第一条是不得欺师灭祖,第二条是不能恃武凌人,违背侠义之道。” 杨牧喝道:“我只问你第一条,其他戒条,不必背诵。好,你既然知道不得欺师灭祖,为何要明知故犯?” 范魁说道:“弟子入门虽晚,也知本门的始祖鹤亭公是一位侠义道,并且曾在扬州和清兵作战过的。弟子自问所作所为,正是遵循祖师遗教。这‘灭祖’二字,似乎扯不到弟子头上!” 杨牧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大怒喝道:“欺师二字你又怎样说,好歹我总是你的师父,你不肯对我说实话,那不是欺师是什么?” 范魁昂然说道:“不错,弟子的武功是师父传授的,师父若然定要责怪弟子欺师,弟子宁愿把武功还给师父!” 杨牧见他如此倔强,情知劝他不动,登时露出狰狞脸孔,冷笑说道:“好,很好,你既然愿意归还武功,也不屑认我为师,我就成全你的心愿吧!”说罢,举起手掌,缓缓向范魁拍下! 所谓“归还武功”,其实即是师父废掉徒弟的武功。按照武林规矩,做徒弟的自愿“归还武功”,是可以脱离师徒关系的。 岳豪假惺惺劝道:“范弟兄,你想清楚才好,失掉武功,虽生犹死!”范魁嘴角带着冷笑,昂首挺腰,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杨牧喝道:“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息,不见棺材不流泪,你还劝他作什么?” 杨牧的手掌眼看就要拍到范魁的顶门! 就在此时,忽听得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知那里飞来一颗石子,把油灯打破,灯火熄灭! 但打灭灯火的人却不是齐世杰! 齐世杰手心里扣着三枚铜钱,本来也想出手的,但这个人却比他快了半分。 这霎那间,齐世杰不由得又惊又喜。惊者是有另外一个人和他一样在旁窥伺,他竟然丝毫没有发觉;喜者是此人在这关键时刻打熄灯火,必定是来救范魁无疑的。 心念未已,只听得挣挣之声,不绝于耳。齐世杰一听,就知是杨牧发出了透骨钉,却给那人以指力全都弹开。齐世杰更是吃惊,舅父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这人能够在极近的距离之内,弹落他的十几枚透骨钉,显然是使用“弹指神通”的上乘武功。 原来那人在打灭灯火的同时,另一枚石子亦已对准杨牧掌心的劳宫穴打去。“劳宫穴”若然给打个正着,杨牧的武功先就要给废了。杨牧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听劲风飒然,识得厉害,岂能让他打中,立即闪过一边,迅即以透骨钉还击。但如此一来,他亦无暇废范魁的武功了。 杨牧喝道:“那里逃?”陆续发出暗器,从大门口打出来,有透骨钉,有梅花针,还有袖箭。有两支袖箭从齐世杰身旁飞过,但显然不是打齐世杰的。 齐世杰惴惴不安,在舅父这一阵暗器乱发之下,那人纵然可以对付,但他还可以把范魁救出去么?要是那人不顾一切反击,舅父又会不会两败俱伤呢? 正自惴惴不安,室中已是重见火光。 岳豪擦燃火石,定睛一瞧,不觉失声惊呼:“哎呀,不好,范魁这小子不见了!” 岳豪失声惊呼,齐世杰则是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了。连忙跑出岳家的花园,追踪那个已经把范魁救出去的人。 揖芬楼上,岳豪呆了片刻,失惊无神的问道:“师父,怎办?”他可有点害怕师父要他一起去追。 幸而杨牧说道:“此人武功非同小可,和他硬来是不成的。但我亦猜到几分,他是谁了,明天再找他吧。” 齐世杰早已出了花园,舅父说的这几句话他是听不见了。他要追踪那人,一出岳家,便即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跑得飞快。 *** 可惜齐世杰虽然步快如飞,却是不见那人踪迹,不知不觉,他已是回到海神庙了。 供奉佛像的正殿之前,有个天井,天井里种有一棵桂树。桂树下面有一个人正在弯着腰,用一把钢刀斩下一枝树枝。 齐世杰颇为诧异,现出身形问道:“方师哥,你干什么?”方亮更为惊诧,叫道:“齐师弟,你怎么刚离开又回来了?” 齐世杰大吃一惊,说道:“你说什么?我几时来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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