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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于承珠噗嗤一笑,把小虎子扶了起来,掏出一条丝帕,缚住了他的眼睛。再看斗场,但见霍天都剑势有如狂风骤雨,催逼得更紧了。

  但见张丹枫手执树枝,顺着剑风,左右摇晃,骤眼望去,竟似轻飘飘的木片一样,贴在霍天都的青冥剑上,乍见霍天都的宝剑纵横挥舞,却总无法用力削断他的树枝。若是霍天都的攻势稍一缓慢,那根树枝又倏地穿过剑圈,刺了进来。端的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轻灵翔动,变化无方!于承珠看师父所使的剑法,每一招都是自己学过的,但应付霍天都那样复杂多变的剑法,却又是每一招都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斗了一百多招,张丹枫卖了一个破绽,故意让霍天都攻进,霍天都也极溜滑,青冥剑扬空一闪,划了半道圆弧,倏地向左一撇,向右一挑,一招四式,一气呵成,竟是在瞬息之间,接连使出了武当少林昆仑崆峒四种剑法。于承珠正自思索该用那一招化解,心头上刚刚闪过两招复杂的招式,但见师父树枝一颤,唰的一声,已刺中了霍天都的手腕,用的竟是一招极简单的剑式“白虹贯日!”

  “当”的一声,霍天都的青冥宝剑再度脱手飞出,跌落石台。于承珠拾起宝剑,情不自禁连连声叫好,小虎子急急扯开蒙眼的丝巾,但见张丹枫已和霍天都罢手止斗,正在那里用树枝比划,讲解剑法了。小虎子气得顿足,埋怨于承珠没有及时给他解开丝巾。

  只听得张丹枫说道:“你所学的十三家剑法,都已熟极如流,可以随意运用了。可惜还没有融会贯通,将十三家剑法的精华揉合起来,自成新派,不过,有了你这样的基础,若再领悟上乘剑诀,一理通,百理融,再苦心钻研三五十年,不难创一天下无敌的剑法,为武学放一异彩。”

  霍天都大喜,便欲拜师,张丹枫阻止了他,微笑说道:“这倒不是为了客气,自创一派,艰巨之极。你对各家各派的剑法的钻研,已有心得,实是胜我多多。所欠缺的不过上乘武功的诀窍,与水磨的功夫而已,诀窍方面,我可以与你互相切磋,余下的功夫,还得你自己化数十年的光阴去潜心苦学。异日你自成一家,那是你自己的成就,我岂可掠人之美,分你之功,这师徒的名份,万万不可。”

  周谷隐一听,心中暗暗佩服:“到底是大侠的风度!”要知霍天都若能将各家各派,融汇贯通,练成剑术,那就是一派的开山宗祖了。张丹枫之不肯收他为徒,所说的理由固是实情,但也含有这样的心意!保全他开山宗祖的地位,后来霍天都得了张丹枫的指点,又得了百变玄机剑法的精华,果然将天下剑法冶于一炉,直到五六十年之后,方与他的高足岳鸣珂(即明朝末年的武学大师晦明禅师)创立了天山剑派。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于承珠急于打破心内的疑团,却见霍天都絮絮不休地与师父谈论剑术,心中忽然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于承珠看霍天都与师父絮絮不休地谈论剑术,禁不住心中想道:“凌姐姐是那等挂念他,他却只顾研讨武功,连问也不问她一问。”张丹枫见她面色有异,问道:“承珠,你想说什么?”于承珠道:“霍大哥听得这样入迷,我怎敢打断你们的话头?嗯,霍大哥,你的定力,真真叫人佩服!”

  霍天都怔了一怔,道:“我有什么定力?”于承珠道:“想来除了剑术之外,是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你分心的了?”霍天都又是一怔,忽地瞿然若惊,问道:“于姑娘,我正要向你请教,你刚才说的凌云凤,那是什么意思?”

  于承珠道:“你当真不知?”霍天都一派迷惘的神情,喃喃说道:“凌云一凤,凌云一凤……呀,你说的是,是……”于承珠蓦然醒起凌云凤的本来名字叫做“凌慕华”,“云凤”二字是她做了女寨主之后才起的,微笑说道:“不错,我说的正是从漠外飞来,中途失侣的孤凤!”小虎子奇道:“漠外也有凤凰?”

  霍天都更是惊奇,叫道:“你认识慕华?她是我的表妹,你是说她吧?”于承珠道:“不错,她现在已改名叫凌云凤了。”霍天都道:“她在那儿?”于承珠道:“在江南的义军之中。凌姐姐常常和我说起你,你可知道她在梦里醒里都在想念着你吗?”

  霍天都面上一红,笑道:“是么?我是看着她长大的,难怪她想念我。我和她在沙漠失散的时候,她还是个不大懂事的十六岁的小姑娘呢。现在想必已长大成人了?”于承珠噗嗤一笑道:“凌姐姐现在是威震江南的女中豪杰,你还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么?她因打听不到你的音讯,已不知哭过多少场了!你就不为她挂心么?”小虎子又插口道:“既是豪杰,豪杰也哭的么?”云蕾听得忍俊不禁,将小虎子拉开道:“大人说话,不要打岔。”

  霍天都惊喜交集,以往他只是把凌云凤当做小妹妹看待,想不到这位“小妹妹”长成后却是对他另有一番情意。于是说道:“当然我也挂念她。”小虎子又插口道:“你哭了没有?”霍天都笑道:“她大约以为我在沙漠之中死了,所以担心。我却知道她没有死,倒是未曾哭过。那天在沙漠之中遇险,我所处的方向正对着旋风的中心,她的方向则在侧边,我料想以她的武功,定然能够脱险。”

  于承珠道:“你是怎么脱险的?”霍天都道:“我险些被流沙活埋了,幸亏遇上了两个人,才保全了这条性命。”于承珠道:“可是大漠神狼哈木图和西山医隐叶元章?”霍天都诧道:“你都知道了?”于承珠将路遇哈木图和叶元章以及郝云台来骗凌云凤剑谱等事说了。霍天都大笑道:“原来还有这许多事情!”于是给于承珠细说他脱险的经过。

  原来那日在大漠之中遇险,霍天都被刮倒地上,大风卷起了满天黄沙,风过了后,平地堆起了无数沙丘,霍天都就被压在一个沙丘下面,险些被活埋了。幸而大漠神狼来得及时,将他救出,可是亦已奄奄一息,霍天都也以为自己难活了,想起父亲生前曾与他说过,有一个结拜兄弟叫做周谷隐,住在八达岭点将台的附近,但已有数十年不通音讯,不知是否尚在人间?霍天都因为那本剑谱乃是他父子两人心血的结晶,想来想去,无人可以付托,只好请大漠神狼将剑谱交给周谷隐,他本就已奄奄一息,救出之后,又在大毒日头之下晒了半日,竭尽气力,刚说出地址,一口气透不过来,竟自晕倒。于承珠笑道:“对了,那大漠神狼以为你已死了。后来他将那本剑谱与郝云台参详,剑谱上有你的地址,郝云台却叫人冒你的字迹,去骗凌云凤。”

  霍天都道:“我被抛弃在大漠之中,本来是活不成了。无巧不巧,大风过后的第二天,沙漠上忽然落了一场百年罕见的大雨,我给雨水滋润,居然复苏。但因雨淋日晒,埋在沙堆下面时,又被那炽热的沙子将热毒迫入五脏,因此得了一种怪病,经常发冷发热。我到了八达岭来寻世伯,幸遇西山医隐叶元章,在他家中住了数月,这才将病根彻底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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