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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第卅三回 策献筵前 丹心图报国 火焚大内 异士救英雄

  石鸿博横肱一撞,将阳宗海撞过一边,大声喝道:“张丹枫,你在万岁跟前,竟敢如此无礼!”只见那股酒浪,射到了旁立的一个武士面上,登时起了无数泡泡,脸皮迅即焦了一片,好像被火烧过一般。原来这酒壶分为两格,壶柄中藏机关,皇帝喝的才是玉液琼浆,而斟给张丹枫与云重的却竟是一杯毒酒!幸好张丹枫见机得早,喷了出来,而阳宗海也幸得石鸿博那适时的一撞,要不然他就要首当其冲,先被那毒酒射中。

  这几下子动作快如电光石火,但听得叱咤一声,刀光一闪,屠龙尊者隔着一张桌子,伸出了长臂,便把屠龙刀舞动斫来。张丹枫哈哈笑道:“想不到我以一介小民,竟蒙皇上青眼相加,赐以鸿门宴了!”衣袖一拂,卷着了屠龙尊者那口毒刀,左掌一招“乘风破浪”,荡开了石鸿博的一抓,屠龙尊者大叫一声,毒刀脱手飞出,人也给张丹枫那股反震之力,震倒地上。摘星上人本来也准备出手,见张丹枫这衣袖一卷,竟然有如此的威力,不禁心中一凛,倒提尘柄,不敢冒昧出来。

  石鸿博一抓落空,化为阳掌拍出,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张丹枫却反而给他震退了两步。原来是张丹枫有意试他的掌力,不过张丹枫因为要兼顾屠龙尊者,将真力分成两半使用,石鸿博的功力与他旗鼓相当,张丹枫以单掌应敌,当然落了下风。

  石鸿博是武学的大行家,自是知道其中之理。心中想道:“张丹枫只用了五成真力,居然能以绝妙的巧劲,卸开了我这力逾千斤的掌力,怪不得许多武林前辈,也甘愿奉他为尊!”只听得张丹枫连声说道:“可惜,可惜!”石鸿博道:“可惜什么?”张丹枫道:“可惜你以北方武学大师的身份,这样的年纪,还被徒弟骗了出来,替人家做奴才!”石鸿博大怒,喝道:“你师父谢天华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尊我一声前辈,你知道么?”

  张丹枫笑道:“所以说一个人的立身处世,不可不慎,你临老糊涂,甘心做奴才之事,是你自己先叫人看小了,与我何干?”张丹枫寓劝于讽,这一番话石鸿博那里听得进去,暴喝一声,左掌划了半弧形,向张丹枫又是搂头一抓。张丹枫一个盘龙绕步避开,石鸿博右掌又到,这两掌连环劈至,端的是厉害异常,其中又暗藏着分筋错骨的许多精妙招数,可以随时化掌为指,化指戳为擒拿,与武林各派掌法,迥然相异。

  张丹枫一掌护胸,一掌应敌,使用须弥掌法,化解了他的三招,斜眼一瞥,只见云重巅巍巍地站了起来,悲声说道:“皇上,请问我云家屡代,忠心为国,何罪何辜,竟蒙皇上两番赐酒?”

  原来云重的祖父云靖,当年出使瓦剌,历尽千辛万苦回来,也是被祁镇赐以毒酒鸠杀的。云重想起祖父的惨死,祁镇今日又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不由得伤痛之极,拼着舍了性命,当着皇帝的面,质问起来。

  祁镇见张丹枫将毒酒倒进口中,虽然立即喷出,但那酒毒性甚烈,沾肉肉裂,沾草草焦,而他竟然毫无异状,心中吃惊非小,正自全神注视张丹枫与石鸿博的搏斗,想不到云重突然有此一问,吓了一跳,睁目说道:“你说什么?”云重悲愤之极,大声说道:“请问朝廷的大法,是否尽忠为国的,都得受那毒酒之刑?”

  祁镇面色一沉,道:“这是什么话?”云重道:“我祖父出使胡边,牧马二十年,朝野称颂,说是他节比苏武,可登史册,但他一入国门,便领受了皇上的一杯毒酒!我云重虽然远远不及他老人家,也曾为皇上效过微劳,出使瓦剌,亲迎皇上回国,请问皇上又为甚要用对我祖父的手段来对付我。”祁镇被他一问,答不出话,那穿着长衫儒服的粗豪汉子喝道:“云重口出怨言,便当一死!”

  云重大怒,一跃而起,忽听得环佩叮当,众武士突然寂静无声,那粗豪汉子也敛手恭候,只见有两对男女走了进来,行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华贵少年,中间的一对男女,挽手同行,状如夫妇,女的竟是一个西方金发美人,最后面的是一个中年美妇,云重认得正是妹子云蕾。

  祁镇忽地哈哈一笑,道:“云状元,你误会了。令祖是奸宦王振所害,朕早已为他昭雪沉冤。今日这酒,乃是十全大补的药酒,你怎的胡乱猜疑,你不见朕也喝了么?”云重心道:“你当我是小孩子么?”正待不顾一切,拆破机关,这时张丹枫与石鸿博亦已罢斗,但见张丹枫眼角飘来,示意叫云重不可妄动。

  这四个人走进阁子,那少年俯伏于地,唱道:“父皇万岁,臣儿见驾。”祁镇道:“见深,你来做什么?”那少年道:“波斯公主,远道来朝,臣儿陪她见驾。”

  这个少年正是祁镇的太子朱见深。原来张丹枫入京之后,日夕筹谋,要找一个最适当的机会去见皇帝。他探听得太子尚有年轻人的一股劲,颇有振奋图强之心,他想尽办法,打通了太子的门路,与他商量由波斯公主作为桥梁,将来好与波斯联盟,夹击鞑靼的大计。太子被张丹枫说动,正想待有利的时机才带他们去见父皇。想不到祁镇已先把张丹枫请来,张丹枫在离开镖局之前遣云蕾飞快报知太子,那波斯公主和驸马段澄苍数日前已秘密移居太子府中,是以一接报讯,便能前来,张丹枫和太子都知道此计甚险,但事到临头,只此一策,再无他图。

  波斯公主曳起长裙,盈盈一福,轻启珠喉,莺声呖呖说道:“波斯公主偕驸马段澄苍拜见大明天子,并代表波斯大皇帝向大明天子致以最高敬礼,敬祝大明天子福寿无疆,民安国泰。”这几句汉语,波斯公主学了数十百遍,说来字正腔圆,甜美动听。祁镇心中大乐,要知明朝国势日衰,一些小国藩属尚且不依期进贡,远方大国的使者来朝,那更是从所未有之事。

  段澄苍因为份属大明治下的子民,虽然是波斯驸马的身份,仍然行了跪拜之礼,太子朱见深代奏道:“段驸马是以前大理段平章段功的八世子孙,和现今大理的知平章事段澄平是堂兄弟。段驸马七代以来,客住波斯,而今方回故国。”

  祁镇心中一动,对波斯公主道:“公主与驸马来朝,可有什么事么?”波斯公主的汉语只是一知半解,这几句话听得不大明白,段澄苍给她翻译了,波斯公主盈盈一笑,指着张丹枫说了几句,段澄苍奏道:“波斯公主授权给这位张先生,请他全权代奏,与陛下商议中国波斯两国通好联盟之事。”太子走近皇帝身边,轻声说道:“波斯帝国是中亚的第一大国,国力不弱于我们中国,请父皇稍稍优礼使臣。”这番应对都是张丹枫的事先所教,祁镇听了,只好重新“赐坐”,请问张丹枫“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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