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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于承珠一口气数道:“第六招,第七招,第八招!”心中想道:“呀,可惜,可惜我师父若不将招数说破,这三招他焉能抵挡了?现在只有两招了,阳宗海拼了性命,全力反击,十招之内,只怕未必能将他打败。”心念未已,忽听得“轰”的一声,一个人影从窗口飞出,那水榭四面临水,窗上都镶着玻璃,这一下直撞得碎片纷飞,人人走避!

  随即听得扑通一声,浪花四溅,阳宗海那庞大的身躯,已跌下荷塘!原来阳宗海使到最后那一招“雷电交轰”,用尽全力,忽觉敌人攻来的劲道儿完全消失,长剑被张丹枫的柳枝轻轻一带,这一下正是内家的“四两拨千斤”的绝技,高手比拚,最忌的就是“无的放矢”,攻势突然无着,阳宗海这一下猛冲之势,被张丹枫趁势一牵,等如大石滚下斜坡,更有人在后面推了一把,那里还能煞住,因而身躯飞了起来,直跌下荷塘才止。

  张丹枫笑道:“能放能收方近道,武功处世一般同,承珠,这是第几招了?”于承珠吁了口气,叫道:“第九招!”张丹枫临窗叫道:“阳宗海听着,从今之后,不准你再用四大剑客的名头!”

  洪岩道人面似寒水,跳出来道:“待我来领教你的玄机剑法!”伸出一双象牙筷子,往张丹枫的柳枝上一挟,洪岩道人是赤城子的师弟,年龄虽然比玄机逸士小了二十年,论起辈份,却是和玄机逸士一辈,比张丹枫高出两辈,张丹枫只使柳枝,他焉能用剑,这筷子一挟,正是他想与张丹枫赌斗内力输赢。

  张丹枫笑道:“小的不行,老的也来了么?”身形略一晃,柳枝倏地移开,洪岩道人还道是他避战,一双筷子运足内劲,再挟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张丹枫的柳枝一卷,喝道:“换过剑来!”连于承珠也看不清楚她师父用什么手法,洪岩道人那双筷子又已脱手飞去,射出窗口,跌下湖心。

  以张丹枫的内功而论,其实和洪岩道人乃是伯仲之间。但他修习的是正宗心法,却比洪岩道人较为精纯,更兼他和阳宗海交手在前,知道了赤城道人这一派武功的路子又故意骄敌,趁着洪岩道人狂攻猛袭之际,轻轻一个以逸待劳,立刻奏功。

  阳宗海这时已爬了上来,湿淋淋地走到师叔跟前,手捧长剑,递给洪岩道人道:“师叔,请用剑!”阳宗海跌下荷塘,长剑居然还未曾脱手,也算难得了。洪岩道人辈份太高,近年亦已不用剑与人对敌。这时他筷子脱手,尴尬之极,阳宗海又道:“请师叔用剑!”洪岩道人“哼”了一声,终于把长剑拿起,张丹枫侧目斜睨,柳枝轻拂衣裳,意态悠闲之极!洪岩道人面上火辣辣的,叫道:“张丹枫,你也换过剑!”自张丹枫来到水榭,这是他们第一次直呼其名。沐国公听了,面色大变。

  张丹枫笑道:“好,你现在不说我是假冒了吧?承珠,你给我再折一技柳枝来。”张丹枫双手各执柳枝,微微笑道:“洪岩道人,你是赤城子的师弟,我若只用一根柳枝,大是不敬。现在我用两根柳枝,对你一柄长剑,咱们彼此都不吃亏!”其实两根柳枝,如何能抵得住一柄长剑?张丹枫这话,固是自高身份,但亦是给洪岩道人圆了面子。

  洪岩道人闷声不响,斗鸡也似的紧紧盯住张丹枫,猛地喝道:“小辈无礼,看招!”喇的一剑,分心直刺,张丹枫笑道:“老前辈,这一招用得不错,比你的师侄高明一倍!”似赞似讽。柳枝一起,左右交叉,洪岩道人心中一凛,张丹枫这一招看似轻描淡写,但却妙到毫巅,洪岩道人若削他左手的柳枝,自己右方就要露出空门,半边身子的十八处大穴便全在他右手柳枝的笼罩之下,若削他右手的柳枝,左方的空门,亦是同样受到威胁,洪岩道人迫得退剑自保,他的剑术得过师兄的苦心教授,这一下由攻改守,变招奇快,确是一等一的高手功夫。

  张丹枫笑道:“老前辈数十年寒暑之功,在此一招悉见。你已得了上乘武功的秘奥,可惜仅是登堂,未曾入室。回去再与师兄切磋,可能自创剑派。我对你有厚望焉!”这番话更是似赞似讽,直似塾师批学生的文卷。洪岩道人给张丹枫气得几乎炸了心肺,但高手比斗,那可动怒,洪岩道人满肚皮的怒火,只好自己抑住,凝神对付张丹枫两根柳枝!

  片刻之间已斗了十招,但见张丹枫的两根柳枝纵横飞舞,矫若游龙,每招每式,都是出人意外,配合得妙到毫巅!洪岩道人虽然有一柄长剑,竟是被张丹枫的两根柳枝牵制得只有招架之功,渐渐连招数也递不出去。本来洪岩道人那柄长剑使开,一丈五六的周围都在他剑光的圈子之内,越斗圈子越小,到了十招之外,圈子已缩到七尺以内,洪岩道人剑气消减,黯然无光。

  于承珠看得心神俱醉,想道:“原来双剑合璧的最上乘剑法,一人也可使用。”玄机逸士所创的双剑合璧的剑法,变化精微,无与伦比,但正因为这套剑法太过复杂深奥,分心便学不好,所以玄机逸士当年,教自己门下两个最得意的弟子,谢天华和叶盈盈,每人只教半套,谢天华传张丹枫,叶盈盈传云蕾,四师徒的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张丹枫聪明绝顶,又得了玄功要诀,和云蕾婚后,潜心苦研,钻悟出一人便可使双剑合璧的绝学,只以剑法而言,已胜过他师祖当年,也正因此,张丹枫才敢以两根柳枝,抵敌比自己高出两辈的洪岩道人的长剑。

  再斗了十招,洪岩道人的长剑仅能封闭门户,气喘之声,合座皆闻。阳宗海从一个武士手中抢过一柄青刚剑,大声喝道:“叛逆身份已明,不擒何时?”随着喝声,有十多人进入水榭,有的武士装束,有的道士打扮,原来都是洪岩道人带来的青城派门下弟子,他们没资格和沐国公同座,故此适才被招待在外面,由国公府的武士陪他们宴饮。如今都被阳宗海召唤了来。这水榭地方宽广,但多了十多个人,亦已把通往岸边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沐国公大为不悦,但处此情形,只好由自己的几个武士护着,倚壁观战。

  但见阳宗海把手一挥,这十多个人立即抢进水榭,各自站好方位,排成了一个铁桶般的剑阵。洪岩道人跳出圈子。站在剑阵的中心,张丹枫微微一笑,又举起柳枝,轻轻拂拭自己身上的尘土,笑道:“久闻青城派的剑阵颇有妙处,今日得观,何幸如之!”

  阳宗海与一众同门摆好剑阵,全神凝注,只等师叔下令发动。对张丹枫的冷嘲热讽,竟不敢答半句话。张丹枫转面向着于承珠,笑道:“这一战总得半个时辰,你在这里,已无事情,你先走吧。若见黑白摩诃,替我问好。你不必等我去找你了,你们可先到大理,我最多迟你们一日便赶回来。”

  张丹枫这几句话说得轻松之极,看来这剑阵虽是声威吓人,却全不在他的眼内。于承珠实在舍不得离开她的师父,但转念一想,师父吩咐,必有道理,而且自己既已知道黑白摩诃到了,也该回去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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