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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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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石文纨嚷道:“我说这小子不是好人,师哥,你还不信?嚓,你为什么私自逃走?”说到后面这句话时,于承珠已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这句话是向于承珠喝问的,于承珠棒起宝剑,凄然一笑,万语千言,正不知从何说起,忽见石文纨似乎怔了一怔,呆呆的看着自己,突然嚷道:“怎么,你是一个女的?”于承珠吃了一惊,不自觉地随着她的目光所注,一掠云发,却原来自己的头巾,不知什么时候裂了一角,秀发露了出来,不知是给娄桐荪抓裂的,还是在石缝中跃出之时给勾破的,于承珠这才恍然大悟,乌蒙夫为什么一眼就看破她女扮男装,而石文纨也是恍然大悟,原来以前怪他轻薄是怪错人了。 于承珠微微一笑,道:“妹妹,这把剑你拿去!”石文纨惊诧之极,顾不得追问于承珠是男是女,急忙问道:“我爹爹的剑怎么到了你的手中?”于承珠道:“你不要问,这把剑你只管收下,当作是我转送你的好了。你爹爹现在伤心之极,正要你在身旁慰解。你快回家去看他吧,我也要走了。文纨妹妹,你要好好侍奉他老人家,劝他开怀啊!” 于承珠这几句话说得诚挚非常,真情毕露,有如自己也是石惊涛的女儿一样,石文纨耸然动容,对于承珠再无半点怀疑。她思念老父,心中如焚,接过宝剑,道声:“多谢!”急急忙忙与成海山策马飞驰,并辔而去。 于承珠目送马蹄扬尘,人影消逝,幽幽叹了口气,心道:“这小姐倒有眼光,成海山的质朴实胜过他的师兄!”成海山的样子看来笨头笨脑,与铁镜心的潇洒聪明相比,不啻天渊之别,于承珠以前曾对石文纨之选择成海山大惑不解,如今想来,不禁黯然自伤。但觉过去与铁镜心相处的几个月有如一场梦境。 猛一抬头,只见红日东升,海波如镜,是一个大好的晴天,大海极目无边,海上的天空,也显得特别蔚蓝,令人心胸开阔明净,蓝天白云之上,海燕飞翔,于承珠抖落身上的泥尘,猛然间心情轻快,似冲波穿云的海燕,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数日之后,她渡过长江,船到中流,仍不自禁地想起与铁镜心初会的情景,但这些前尘往事,也只是一闪即过,好像随着大江东逝了。 于承珠的“照夜狮子马”当日因为渡江不便,寄养在长江岸边的张黑家中。于承珠渡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张黑家中去取回自己的宝马,张黑的家人对这匹马照料得非常周到,养息几月,比前更加神骏了,见着主人,欢嘶不已,于承珠又不禁暗生感慨,想起自己,自离开师门之后,虽然认识了不少人,但最要好的朋友,还是这匹白马。 张黑的家人纷纷探问抗倭的消息,听得于承珠说倭寇已被驱逐下海,张黑不日也将回来,欢声雷动,纷纷夸赞抗倭的英雄,对于承珠更是赞扬备至。于承珠又是惭愧,又是兴奋,想起这几个月火热的生活,想起那些激动心弦,永不能忘的战斗,虽然这一次在她心上留下的创痕也永不能磨灭,但她却绝不后悔此行。 于承珠在张黑家住了一天,第二日便策马西行,离开了江南的山明水秀之乡,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旅程,进入了西南的丘陵山区,风景迥然不同,若把江南比做明媚动人的少女,则西南应是质朴豪旷的男儿。于承珠心中忽然有一个奇怪的联想:铁镜心似是江南园林中的牡丹,而叶宗留等义军的首领则似云贵高原上的松杉。 于承珠取道贵州前往云南,到了贵州,山岭更多,到处都是绵亘峻峭的峰峦,到处都是葱郁茂密的松林,山岭上随处可闻苗族妇女的山歌,健硕的苗族姑娘像男人一样在山间操作,与江南足不出门的闺秀,大不相类。于承珠年来女扮男装,总有拘束之感,到了贵州之后,见男女都是一样操作,便索性回复了女儿身份,收起了男子的衣装。 苗人最为喜客,山路边的凉亭常常放着从山下挑来的泉水,还放着草鞋,让过路的旅人口渴了可饮清凉的泉水,鞋破了可换合适的草鞋。纵是最穷的人家,有陌生的旅人投宿,他们也奉如贵宾,悉心照料,家中没有吃的也会到外面张罗,务必令到客人称心满意为止,所以于承珠以一个孤身少女,通过山峦重迭的苗区,却也没有感到什么不便。 在苗区走了半月,到了贵州西部的野马川,大约还有六七日路程,就可以穿过苗区,进入云南边境了。这一晚于承珠在山边一家苗家投宿,这一家苗家本有母子二人,儿子到土司家执役去了。家中只剩下老大娘一人,对于承珠殷勤招待,为她杀了家中仅有的一只老母鸡,于承珠过意不去,帮她淘米煮饭。 黔西汉苗杂处,苗人多懂得汉语,这位老大娘说得虽然不大流畅,彼此却也能够交谈。吃过晚饭之后,两人坐在门外的大树下闲话家常,这位老大娘非常欢喜于承珠,拉着她的手不住地赞叹:“我也曾见过许多汉人姑娘,只有你比我们苗族最美的姑娘还美,这双手怎么长得这样白又这样嫩,就像鼓儿词里面所歌唱的公主一般。” 于承珠被她一赞,反而觉得有些惭愧,笑道:“我那儿比得上你们苗族的姑娘,你们的姑娘那双手才真是能干呢,又会做饭,又会种地,还会绣花,我才真是羡慕得不得了。”老大娘笑了一笑,道:“你不笑话我们命苦,真是难得。”拉着于承珠的手问道:“你今年几岁啦?” 于承珠道:“十六岁啦。”老大娘道:“有婆家没有?”于承珠面上一红,道:“没有。”老大娘道:“我们这里的姑娘七八岁,很少没有婆家的,尤其像你这样长得美丽的姑娘,求亲的早就挤破门啦!”于承珠道:“这么小的年纪就结婚?”其实在那个时候,汉人也是盛行早婚,十六七岁做新嫁娘是很普通的事,不过于承珠一心学文练武,没有留意到这上头罢了。 谈笑间忽听得山坡那边飘来一阵阵的乐声,非常好听,乐声中杂有苗族姑娘的歌声,于承珠虽然听不懂歌词,但也感到歌声中的欢愉情调,老大娘笑道:“你没有看过咱们苗族的婚礼吧?”于承珠还未脱少女心情,喜欢新奇热闹,一听说有人结婚,非常高兴,立刻央求那老大娘带她去看。 老大娘带于承珠转过山坡,只见前面一个大草坪,草坪中有几棵花树,小伙子和姑娘们都绕着花树跳舞,有的弹奏古瓢琴,琴如瓢形,乐声柔和;有的吹着长长的芦笙,这是用六根竹子做成的乐器,吹出来的声音雄浑粗犷,热情洋溢,于承珠听得入迷,忽然有两个苗族青年走到她的面前。 于承珠一愕,只见那两个苗族青年弯下了腰,面上堆着笑容,张开两条臂膊,两个人你挤我我挤你地急着要挤到于承珠面前。于承珠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那老大娘连忙说了几句苗语,两个青年显出极其失望的样子,怏怏不乐地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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