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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第十回 小镇聚英豪 金刀杀敌 长江逢秀士 银剑诛倭

  那和尚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张丹枫的弟子。真是一代胜于一代,叫我们做长辈的愧死了!”于承珠惊疑不定,拾起宝剑,只见那和尚年近六旬,红光满面,手横禅杖,禅杖被自己的宝剑截了一个缺口,却毫无愠色,咧开大口,向自己笑个不停。再一看,只见自己的那匹照夜狮子马正在和另外一匹白马嬉戏,那匹白马和照夜狮子马一模一样,只是身上多了许多斑点,照夜狮子马屈了前蹄,半跪地上,挨着那匹马摩擦,两匹马都在不断地嘶叫,好像久别的亲人在异地相逢一般。

  于承珠心中一动,忽听得周山民叫道:“呵,原来是潮音大师!”只见石翠凤扶着周山民一步一拐地走来,未到跟前,便张口大叫。于承珠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跪倒,叩了三个响头道:“徒孙于承珠,叩见师伯祖。”

  这潮音和尚在玄机逸士门下排行第二,以天魔杖法威震江湖,论起辈份正是张丹枫的二师伯,他那匹白马乃是照夜狮子马的母亲,所以照夜狮子马和它那般亲热。

  潮音和尚道:“少寨主,你怎么受了伤?”石翠凤将前事说了一遍,潮音和尚道:“原来你们也是找张丹枫的。”笑道:“我也正要找他给我报这两刀之仇呢!”撕开肩衣,只见左边肩背交叉两道伤口,已贴上膏药。于承珠大骇,心道:“怪不得师父说他的外家功夫登峰造极,伤了一边臂膊,还居然这般了得。”周山民道:“谁吃了老虎的心,豹子的胆,敢与大师作对?”石翠凤也急忙问道:“这两刀是谁砍的?”

  潮音和尚恨恨说道:“他们岂止与我作对,东南沿海的百姓被他们杀戮得盈千累万,幸而我这根禅杖还不含糊,要不然怕不被他们斩为肉酱。这两刀是倭寇砍的!”潮音和尚说出经过,原来他平生最爱打抱不平,听说倭寇在东南沿海大肆杀戮,义愤填膺,便跑到浙江台州去助那里的义民首领作战,但寡不敌众,在一次战役中,以数百义民对抗三千倭寇,虽然杀敌无数,但义民亦折损过半,潮音和尚保护义民首领叶宗留、邓茂七冲杀出来,混战之中,肩背被倭寇砍了两刀。

  于承珠道:“我师父已到大理去了!”潮音和尚道:“他一定是想去邀我的大师兄出山。”于承珠道:“听说他是去给太师祖拜寿。”潮音和尚敲敲头道:“哈,我倒忘记今年是师父的八十大寿了。”又笑道:“丹枫这孩子貌似归隐,实则一腔热血。我更爱管闲事,他曾有书信给叶宗留,叫叶帮主和山民兄及山东各寨主联络,请你们速发救兵。他此去拜寿,定有所图,我看他至迟明年,必回江南。”

  于承珠道:“周寨主你的伤怎样了?”周山民笑道:“服了你的药丸,好了一点。听得潮音大师所说的抗倭英勇事迹,更是精神一振,我看不妨事的。”潮音和尚猛醒道:“你看我好糊涂,尽管和你说话,你们都该去歇歇啦。”

  石翠凤道:“去那儿找歇息的地方?”潮音和尚道:“转过这边山坳,有一家猎户,是自己人。”于承珠扶周山民夫妇上马,潮音和尚在前引路。周山民忽道:“于姑娘,请你每隔十步,给我在树上留一个记号。”于承珠道:“什么记号?”周山民道:“日月双旗和一支大棒。”于承珠心中一动,道:“是留给毕擎天的吗?”周山民道:“不错,我这次来除了想找你的师父之外,还想与他会盟。他是我的义弟。哈,潮音大师,此人豪气干云,确是后辈中难见的英杰,与你性情必定相投。”

  于承珠心头震荡,毕擎天粗豪的相貌在她脑海中浮泛出来,不知怎的,她感到有种难以言说的厌烦,不想再见到他。潮音大师却是兴致勃勃,向周山民打听毕擎天的为人和来历,哈哈笑道:“原来是毕道凡的儿子,那么说他该叫我做世叔。”毕道凡生前和潮音和尚至为要好,潮者和尚听得故人之子做了北五省的“大龙头”,心中自是喜悦。

  转过山坳,淡月星光之下,果然隐约见有一家人家,潮音和尚道:“少寨主,你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恐怕也得调养个把月,这家主人颇通医理,你正好在这儿静养。”刚说话间,忽见山下有火把光,有一骑马奔上山坡,潮音和尚“咦”了一声,叫道:“这人骑术精绝,骑的马亦非凡品,周兄,你快看看,可是毕擎天吗?”于承珠一眼瞥去,尖声叫道:“是阳宗海!”湖音和尚道:“那一个阳宗海?是川西剑客阳宗海吗?”石翠凤道:“是当今的大内总管阳宗海,是杀伤我的那个狗贼阳宗海!”

  阳宗海骑的是御苑骏马,仅次于照夜狮子,他一路追于承珠的马蹄痕迹,追到此地,在马背上将火把一晃,哈哈笑道:“周寨主原来还在这儿,阳某又要来捉驾了!”于承珠拔剑出鞘,潮音和尚沉声道:“这贼子交给我,你保护周寨主。”蓦地一声大吼,抡动禅杖,卷地便扫马足,那匹枣红大马双蹄人立,纵起一跃,阳宗海大怒,将火把劈面掷下,被杖风一震,火把斜飞数丈之外,夭矫有如火蛇。

  说时迟,那时快,只这一瞬之间,潮音和尚第二杖又到,而阳宗海也跳了下来,长剑一招“毒蛇吐信”,刺了进去。潮音和尚叫道:“吓,好快!”倒转杖尾一挡,叮当一声,剑杖相交,各退两步,阳宗海叫道:“你是何人?”潮音和尚道:“我是专打恶狗的降魔天尊!你这无耻小子也敢称为剑客,吃洒家三百禅杖!”禅杖直上直下的迎头痛打,阳宗海试出他的力气,还真的不敢和他硬碰,只展开小巧腾挪的身法,一口气长剑活似灵蛇,忽伸忽缩,寻空抵隙,专刺潮音和尚的关节要害!

  潮音和尚久战阳宗海不下,心中烦躁,陡地大喝一声,禅杖抡圆,呼呼猛扫,有如猛蛇出洞,饿虎下山,一派拚命的招数,阳宗海不住后退,但门户封得更其紧密,每一出剑,都是用极巧妙的剑法,将潮音和尚的猛劲轻轻化解。于承珠看得暗皱眉头,心道:“怎么师伯祖如此鲁莽?竟然完全看不出敌人以逸待劳的战法?若是我的师父,焉能给阳宗海占了便宜。”原来在玄机逸士门下弟子之中,潮音和尚气力最大,武功却是最弱,张丹枫虽是师侄,却比他强了不知几倍。

  但虽然如此,潮音和尚倘若是不急不躁,仗着他登峰造极的外家功夫,还可以和阳宗海打个平手,一动了气,狂呼猛扫,久攻不下,气力渐渐消耗,加之他一边臂膊受伤,更是难以持久,三十招过后,阳宗海嘿嘿冷笑道:“我道是谁,使得这样刚猛的天魔杖法!原来是张丹枫的师伯。可惜你似笨牛一样,全不懂得上乘武功的奥妙,且待我指点于你。噬,这一杖不应如此横扫,这一杖用的劲道不对!”他是有意激怒潮音和尚,潮音和尚果然中计,恨不得一杖将阳宗海打死,高手相斗,那能动气,一怒杖法便乱,阳宗海哈哈大笑,剑法一变,着着反攻,剑势如虹,杀得潮音和尚慌忙回杖护身,攻守之势,顿然一变。

  于承珠瞧不过眼,按剑欲起,但潮音和尚辈份比她高出两辈,自己上去相助,却又怕他挂不住面子,手心暗扣三朵金花,想道:“我不如用暗器助他一臂之力。”正在踌躇未决,忽听得白马一声长嘶,周山民叫道:“有贼子暗算!”于承珠一回头,只见那名叫褚玄的短小精悍汉子,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地摸到一块岩石后面,正曳开弹弓,想打周山民,却给白马发现了。现在他正用弹子打白马哩。

  于承珠大怒,金花飞出,先不打阳宗海,三朵金花都奔向褚玄,喀嚓一声,第一朵金花将褚玄的弹弓打得从中断裂,弹弓两边弹起,褚玄虎口流血,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朵金花又到,褚玄一缩头,头上一片沁凉,金花五朵花瓣都是锋利的刀片,将他一大片头发削去,头皮也刮伤了,褚玄吓得魂不附体,抱头一滚,他擅长北派的滚地堂功夫,这一滚还真算躲闪得快,第三朵金花从离开他后脑五寸左右飞过,却没有伤着他。

  于承珠正想再打,忽听得马蹄声来得甚急,褚玄刚滚下山坡,一个魁梧奇伟的大汉已策马奔上,忽地跳下马背,朝着褚玄就是一脚,褚玄一闪跳起,一照面就给那大汉擒着,周山民大喜叫道:“毕贤弟!”那大汉叫道:“是周大哥吗?”口中说话,手底却是极为狠辣,扼着褚玄的咽喉一捏,呼的一声,将他抛下山麓,褚玄连叫也叫不出来,便给他摔下去了。

  阳宗海正在得手,招招进迫,占尽上风,忽见毕擎天杀到,只一照面就将褚玄摔死,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想道:“毕擎天、潮音和尚与于承珠三人,若然单打独斗,都不是我的对手,但若联手攻我,那我可是难于抵敌。”阳宗海此人久经阵仗,抱定能胜则战,不能胜即走的主意,猛攻三剑,将潮音和尚逼退几步,陡地飞身便走,潮音和尚气得大呼小叫,却追他不上。他那匹马是大内御马,一上马背,转瞬之间便奔下山坡,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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