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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云重道:“于阁老有书信与他,我当然与他相见。只是我两家仇深如海,看在他这次为了大明江山奔波出力的份上,我可以不计前仇,但要我与他化敌为友,那可办不到!”

  澹台镜明微微一笑,竖起小指头又在他的额角戳了一下,道:“亏你是大丈夫,气量如此狭小,还不及我等女流之辈,我们与你的朱家天子也是世仇,我们守了几代的珍宝,结果还不是都拿了出来献给朝廷。张丹枫若是记仇,他也不会设谋划策,要于阁老去接皇帝老儿回来了。”

  澹台镜明心直口快,侃侃而谈,云重心头一震,思潮动荡,心道:“难道我就不如张丹枫?”

  这剎那间,羊皮血书的阴影又遮上来,云重心绪紊乱,苦恼非常,低下头只顾把烤熟的羊腿撕开来吃。

  澹台镜明正欲再说,忽见云重伏在地上,面色大异,澹台镜明奇道:“你做甚么?”

  云重一跃而起,道:“有大队的军马向这边来!”

  话犹未了,只听得呜呜的号角之声,接着是尖锐的羽箭破空之声,掠过帐篷。侍卫进来报道:“前哨发现有一队人马,向咱们这里散开,四面包围,黑夜之中,不知人数多少,也不见旗帜番号。请云大人下令如何对付!”

  云重道:“荒山野谷,来的定然是劫营的强盗,你们十八人离开帐幕,两人一组,各自掩蔽,一见人影,立刻就用弓箭射他。”

  侍卫应命而去。澹台镜明道:“你呢?”

  云重道:“你们都到我的帐幕中。”

  澹台镜明道:“你不出去吗?”

  云重道:“我手持使节,身怀国书,帐幕中有致送瓦剌国君的礼物,如何能擅离此地。你所带的几位女兵,在黑夜之中也不便御敌,不如与我一同镇守帐中,谅这些山野草贼,也没有甚么能耐。”

  澹台镜明听了,心中暗暗感激,云重说的是保护帐中的朝廷礼物固是实情,但还有一个原因他未明言,而澹台镜明自己知道的却正是为了她们。一者怕澹台镜明的女兵在外面走散,被贼人掠去玷辱;二者是澹台镜明这几日冻疮发作得很厉害,手脚关节也隐隐作痛,行动很不俐落,故此云重要她留帐中,祸福与共。

  布置方竣,贼人已大举袭来,只听得外面流矢嗤嗤之声,不绝于耳,接着是一片冲杀的声音,四处响起了金铁交鸣之声,接着是呼号奔跑之声,云重笑道:“这些贼人尝到厉害了。”

  云重伏地听声的本领甚是高明,听外面的声音,已知是贼人受了挫折。

  云重正在与女兵说笑,忽听得“嗤”的一声,一篷蓝火,在帐幕外面烧燃起来,云重叫道:“不好!”

  急忙出去扑火,帐幕一揭,外面骤的一股劲风刮进,四、五个幪面人一同闯了进来。这几个人借蛇焰箭的响声做为掩护,居然教云重不能事前发觉,轻身的功夫,确是不同凡俗。

  这几个幪面人身手矫捷,一冲进来,立刻向云重施展杀手,云重大喝一声,反手一掌,将一个幪面人打得飞出帐外。

  云重的大力金刚掌左右开弓,左掌一发,右掌继出,忽然一掌打空,正面的那个幪面人十指一屈,搂头便抓,竟是大力鹰爪的功夫,云重吞胸吸腹,左掌一收,往里一切,那人“噫”了一声,沉掌一截,在帐幕的牛油烛光之下,只见这个人手掌幻成暗紫的颜色,云重吃了一惊,一个飞身旋步,腾的一脚将侧面一个蒙面人踢了一个筋斗,避开了那一抓之势,这时澹台镜明也已拔出佩剑,与另外那几个幪面人混战。

  云重叫道:“提防他们的爪子,狗爪子有毒!”

  正面的那个幪面人似乎是个老者,嘿嘿冷笑,与另一个使锯齿刀的家伙,夹攻云重。云重边打边瞧,只见澹台镜明与那两个幪面人也斗得正烈,其中一个身材好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甚为了得,所用的也是赤砂掌夹以鹰爪功,但掌法怪异,似乎比面前这个老者还胜几分。澹台镜明使开家传的南岳剑法,轻灵沉稳,兼而有之,也尽抵挡得住,只是她行动不大方便,跳跃之际,微显呆滞,那两个幪面人迅即看出了她弱点所在,双掌一刀,专攻下盘,战到分际,那个幪面人突然使了一记怪招,掌击面门,澹台镜明横剑一封,他突然向地下一倒,双掌一伸,就拿澹台镜明的纤足。澹台镜明飞脚便踢,被他抓着左足足跟,猛地一送,澹台镜明凌空飞起,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同伴手舞单刀,摸出飞索,向前一抖,立刻上前,意欲生擒。

  云重这一惊非同小可,奋起神力,大喝一声,呼的一掌扫去,不惜与那幪面老者毒掌硬碰,这一掌有开山劈石之声,若然硬碰,云重最多中毒,那老者的手臂非折断不可,那老者不敢硬接,退后一闪,另一个幪面人的锯齿刀刚到,被云重左手抓着刀柄,硬拖过来,右掌一劈,立刻将他劈得头颅碎裂。

  两边动作都是快如闪电,云重摆脱了两个幪面人,正欲奔前,忽听得惨叫一声,原来澹台镜明虽因冻疮发作,关节作痛,轻功受了影响,但根底还在,她被那个幪面人抓着足根一送,就借这一送之势,一触帐顶,立刻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凌空下刺,这一剑有如鹰隼俯啄,又狠又准,使单刀的幪面人竟被她一剑刺穿了咽喉。飞索抛出,也刚好绊在她的身上。

  施暗算的那个幪面人刚刚站起,云重的掌势已如排山倒海般的攻来,那幪面人哪里敢接,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那幪面老者急忙在后夹攻,掌挟腥风,硬抓云重的肩头,云重呼的一掌,正要得手,忽觉肩头微痛,迫得缩肩沉肘,掌锋一偏,虽是仍然打中那个幪面人,但掌力已卸了一气,但饶是如此,那幪面人也几乎爬不起来。

  云重跃出两步,无暇追击那个被自己打伤的幪面人,先来察看澹台镜明。那幪面老者“哼”了一声,抓起那个受伤的同伴,立刻冲出帐幕。

  澹台镜明已自行解了绳索,笑盈盈的站了起来,笑道:“好险!”

  云重道:“没甚么吗?”

  澹台镜明道:“没甚么。”

  云重眉头一皱,道:“你把靴子脱了,嗯,将袜子也脱了,让我看看你的脚板。”

  澹台镜明面上一红,道:“干甚么?”

  云重道:“前次我在太湖山庄,受了红发妖龙的毒掌所伤,是你服侍我,现在该我来服侍你了。”

  澹台镜明道:“我隔着靴袜,被他抓了一下,就受伤了么?”

  意颇不信,脱开靴袜一看,只见脚板上果然有金钱般大小的红印,云重道:“好厉害。幸好有靴袜隔着。”

  拿起澹台镜明的佩剑,在红印周围划了一个圆圈,将毒血挤出来,敷上了行军所用的消毒散,道:“你且歇歇,明儿看伤势如何,再替你治。”

  云重说得甚似轻描淡写,其实心中却是焦急非常,他用的不是对症的解药,虽然毒血已经挤出,这药也有清毒之功,但到底放心不下,生怕残留的毒气,会在里面作怪,虽不致死,也可能令她足跛残废。

  澹台镜明却似毫不在乎,眉眼盈盈,芳心正自无限欣慰。云重的小心服侍,关切之情,溢于辞表。澹台镜明大为感动,禁不住心中想道:“比起张丹枫来,他虽然稍为粗鲁。但对我的一片真诚,却也不在张丹枫对云蕾之下。”

  笑着对云重说道:“你不要只顾我,你也被那幪面老贼抓了一下呢。”

  云重道:“我穿有护身的锁子黄金甲,不妨事的。”

  将战袍脱下一看,只见护身甲也被抓裂了一处,幸而未伤皮肉,澹台镜明咋舌道:“这幪面人好厉害,功力比暗算我的这个高得多。”

  谈话之间,女兵已把被蛇焰箭引起的小火头扑灭,过了片刻,只听得厮杀之声渐渐静止,只有在空中呼啸的羽箭之声,还在此起彼落。卫士进来报道:“托云大人的洪福,贼人已经退了。”

  云重道:“都退了吗?”

  卫士道:“他们似乎是扼守着四面的高地,只向我们放箭,却不冲过来了。”

  云重道:“他们强攻不逞,想是要困毙我们,你们仍要小心,不可松懈。有人受伤没有?”

  卫士道:“只有两人受了箭伤,一人受了刀伤,都不严重。”

  云重道:“将他们扶进帐来,叫女兵替他们包裹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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