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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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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军官劈了两刀,收招说道:“你知道暗算我的乃是谁人?他是瓦剌右丞相张宗周的儿子呀!看你行径,也是一名侠客,你如今知道了他的来历,就该助我报仇。” 云蕾心道:“我早已知道了他的来历,何待你说!” 却好奇问道:“你与他究有何仇?” 那少年军官道:“说来话长,我不止与他有仇,他的一家大小,我都要杀个干净!再说他既是大奸贼张宗周的儿子,偷入中国,还能怀有甚么好意么?你既是江湖侠士,你也该与他有仇!” 云蕾打了一个寒噤,在他话中,隐隐闻到羊皮血书那种血腥味道,越看这少年军官越觉面熟,不觉一阵阵冷意直透心头,身躯颤抖,牙关打战。那少年军官凝神望她道:“你怎么啦?” 云蕾强压制,定神答道:“没甚么。” 那少年军官道:“好啦,咱们打架也打得乏啦,我与你和解了吧。你告诉我你的来历,我也告诉你我的来历。” 云蕾道:“我不必你告诉,我知道你是从蒙古来的。” 那少年军官道:“你怎么知道?” 云蕾道:“你前日偷袭番王,扮那蒙古牧人神情语气都像极了。” 那少年军官淡淡一笑,道:“是么?我祖先两代,本来就是蒙古牧人。” 咚的一声,云蕾跌倒地上。她的爷爷在蒙古牧马二十年,她的父亲为了营救爷爷,在蒙古隐姓埋名,过的也是牧羊的生活,不错,他们都曾在蒙古做过牧人,不过不是自愿的罢了。 这剎那间,好像有道电流通过全身,云蕾战栗之中神经全都麻木了。“他是我的哥哥,不错,他准是我的哥哥。呵,他真是我的哥哥么?” 云蕾入京,为的就是探听哥哥的消息,可是,如今遇着了,她心底下却又希望这人不是她的哥哥。他说起张宗周父子之时,是多么地恨呵,若然他真是自己的哥哥,知道自己与张丹枫的交情,那又将发生何等样的事情?云蕾不愿报仇么?不是,羊皮血书的阴影始终在她心上没有消除,她喜欢张丹枫,她也恨张丹枫,可是她又不喜欢别人也恨张丹枫,就是这么古怪的矛盾的心情。 云蕾咕咚一声,倒在地上。那少年军官喝道:“你是谁?” 错综复杂的思想,波浪般的在她心头翻过,“暂时不要认他!假如他不是哥哥,岂非泄露了自己的身份。何况他又是一个军官。” 云蕾像在水中沉溺的人,抓着了一根芦草,抓着了这个可以暂时不认哥哥的“理由”,一跃而起,道:“我是来救周山民的人。” 那少年军官好生诧异道:“我知道你是来救周山民的人,三更时分,你第一次来时,伏在张大人的屋顶,我已经瞧见啦,不过我不喝破罢了。我问的不是这个——” 云蕾道:“你问别的我就不说,你不知道事情有缓急轻重吗?你瞧,你这里闹成这个样子,亏你还有闲情与我问长问短。我问你,我的周大哥呢?谁到过这里了?你和张风府的话我也都听见啦,我知道你也是想救山民大哥的。” 那少年军官似是霍然醒起,道:“是呵,咱们先进里面瞧瞧去,张大人不知道为甚么不见出来?” 顿了一顿,忽道:“其实我与你说的也不是闲话,你真像一个我所要找寻的人,可惜你是男的。呀,这话说来可长,非得一天一晚说不明白,咱们以后再好好的说。” 云蕾已移动脚步,走在前面,不让他瞧见自己面上的神情,淡淡说道:“里面闹成甚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吗?你的兵士全给人弄得像死人啦。你的张大人也不见了。” 那少年军官“啊呀”一声便往里跑,见了里面的景象,也不禁毛骨悚然,进了张风府的房间,看了两面墙上所留下的骷髅、猿猴、宝剑等标记,骇然说道:“果然是他们来了!” 云蕾道:“他们,他们是谁?” 那少年军官道:“黑白摩诃和大内总管康超海的两个师叔。” 云蕾道:“呵,原来铁臂金猿龙镇方与三花剑玄灵子乃是大内总管的师叔,那么恭喜你们,你们又添多两个高手了。” 那少年军官甚是不乐,道:“你可不知其中利害,若然铁臂金猿与三花剑知道是我们释放了周山民,张大人性命难保。” 云蕾道:“周山民真的是已释放了吗?” 那少年军官道:“我起先认为张大人不肯释放,谁知他暗中已有安排。他是叫樊忠悄悄带人出去的。” 云蕾道:“可是周山民与樊忠现下也不知生死如何?” 将自己所遇的奇事说了。那少年军官叹了口气道:“这种意外,谁也料想不到。” 云蕾正想发问,那少年军官接下去道:“樊忠与周山民偷偷从后门溜走,我在那里把风巡夜,忽然夜风之中吹进来一股异香我急忙止着呼吸,已吸进一丁点儿,那异香好生厉害,只是吸进少少,就立刻全身酥软。蓦然间一条黑影飞下墙头,正是张丹枫这个奸贼,我在蒙古认得他。他一出手便用他那邪恶的点穴功夫,我屏住气不敢呼吸,也不能叫喊,交手五、六招,吸进去的迷香,药性发作,再也支持不住,以至给他点了穴道。” 云蕾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样快便着了张丹枫的道儿。可是张丹枫为甚么又要作弄他呢?” 那少年军官接下去说道:“我给他点了穴道,里面闹得如何,已是全无知晓。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外面忽然又飞进两个人来,一个是熊腰猿面的老者,一个是腰悬长剑的道人,两人试着给我解穴,却无法解开,那人骂声‘脓包’就进去了。其实他们枉为点苍派的长老,解不开别派的点穴,又何尝不是脓包?两人进去之后不一会就联袂而出,恨恨然大骂黑白摩诃,飞一般地又越墙走了。嗯,他们若遇着这两个魔头,可有一场好打。” 云蕾道:“咱们且往青龙峡的方向去寻他们。” 那少年军官道了声好,走出前院,见那些马匹的怪状,又好气又好笑,骂道:“这两个魔头连马贼的阴毒手法也使出来啦,亏我在蒙古多年,对于治马的功夫还懂一手。” 边说边替马推拿拍按,舒散血脉,不久就将两匹战马治好,与云蕾驰出城外。 这时四野鸡鸣,天将近晓,到青龙峡的路上,只见几条马蹄痕迹,交错纵横。两人飞马驰驱,跑了一阵,青龙峡已隐隐在望,到了一条岔路,忽听得左边道上,远远传来兵刃交击之声,而右边道上,远远又见一人一骑,正在疾跑。那少年军官道:“我往左边,你往右边,分头探道。” 云蕾纵马上道,跑了一程,与前面那骑渐渐接近,云蕾吹了一声胡哨,那骑马突然勒住,拨转马头,疾奔而来,马上的骑客正是御林军的指挥,有京师第一高手之称的张风府。 云蕾举手招呼,张风府勒住马头,疾忙问道:“你那位朋友呢?” 云蕾蓦地一怔,说道:“你见着他了么?我刚刚从你那里来。” 张风府沉吟半晌,道:“那么此事就真奇怪了,他为甚么引我出来,在这荒野上捉迷藏、兜圈子?” 云蕾问道:“甚么?是他引你出来的?那黑白摩诃呢?” 张风府道:“你是说昨日在峡谷之中所遇的那两个怪物?我没有见着他们。我送你走后,正在房中静坐,思考如何应付这事的后果,忽听得有人轻轻在窗外敲了三下,说道:‘宗兄,我来啦!’此人轻身功夫,真是超凡入圣,连我也听不出来。我一跃而出,只见他已在屋顶微笑招手。甚么?你还问他是谁?自然就是你那位骑白马的朋友啦。他叫甚么?嗯,张丹枫。此人行事真是神奇莫测,我实是想与他交纳,立刻追上前去。那人晃一晃身,便飞过两间屋顶,身法之快,无以形容。我猜想他是不便与我在客店之中谈话,所以引我出去。我追过了两条街口,只见两匹马在转角之处等着。张丹枫道声:‘上马’,飞身先骑了那匹白马,我也跳上了另一匹马,飞驰出城。我以为他定然停马与我说话,谁知他仍是向前飞跑,我唤他他也不听,追他又追不上。待不追时,他又放慢马蹄,在这荒野上引我转来转去,真是莫名其妙。” 云蕾道:“现在呢?” 张风府道:“他已经过了那边山坳了。我听得你在后面呼唤,就不追他啦。嗯,你刚从我那里来?可有人知觉么?” 云蕾笑道:“还说甚么知觉?你的人全给黑白摩诃弄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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