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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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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刺客多愁感明主 上官婉儿一看,写的是四句诗,诗道:“是非岂难辨?真假总分明!此际暂分手,他年愿一心。”诗后的署名是“玄霜”二字。上官婉儿何等聪明,心中略一琢磨,便知诗意,想:“如今天下分成两派,一派反对武则天,一派拥护武则天。反对她的把她说成是邪魔蛇蝎,拥护她的则把她说成是圣帝明君。我是前一派,武玄霜则是后一派。武玄霜认为她是对的,所以她说:“是非岂难辨,真假总分明。”她现在不愿强我从她,所以暂时和我分手;她希望日后我明白了真假是非,便会与她同心一意。” 诗意虽明,心头却乱。上官婉儿惘惘然有如乱丝塞胸,茫无条理,心中想道:“武则天纵然不是邪魔蛇蝎,但也不见得便是圣帝明君。难道她杀了我祖父、父亲也是对的么?别人可以拥护武则天,我这血海深仇,却是不能不报。呀,可惜李逸哥哥已走得不见了,要不然倒可以和他商量商量。”思念及此,一看散满地上的兵器,却又不禁哑然失笑,心知和李逸商量,也定是商量不出所以然来。 她和李逸虽然是同样的痛恨武则天,但所想的做法却又不同。上官婉儿摸一摸暗器囊中的匕首,想起了长孙均量的吩咐,心道:“我何必牵累他人?我尽我的力量,若得上天保佑,一把匕首就将她刺杀了,也省得天下纷纷。”心意一决,于是便身怀匕首,独上长安。 走了二十多天,这一日黄昏时分,来到梓潼,梓潼是一个山城,平常的日子,入黑之后,街上便行人寥落,这一天却是人头簇拥。上官婉儿起初还以为是什么节日,向一个老者请问,出乎她的意外,听到了一个令她又喜又惊的消息!原来竟然是武则天来到这个县城! 那老者道:“上月先太子在巴州被人暗杀,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勋自请贬职,凶手直到如今还没有捉到。听说天后此次入蜀,一来是为了查究这件案子,二来也趁此巡视各地,博采民情。她来到这里未够一个时辰,已经接见了好几位地方父老呢。这些人有些是去告状的,有些是盼望能一见天后的颜色的。” 上官婉儿想起了那一晚在巴州所见,心中想道:“她杀了自己的儿子,却又来追查凶手。难道是故意做作,想遮掩天下人的耳目么?”心头怀疑益甚,问那老者道:“天后住在什么地方,我也想去看看热闹。”那老者道:“住在与县衙相邻的学宫。呀,老夫经历几朝,可还没有听说过这样平易近人的皇帝,怪不得有许多人骂她,却有更多的人服她了!” 上官婉儿谢过那位老者,找了一间客店安歇,到三更时分,便换了夜行衣服,怀了匕首,悄悄的来到武则天所住的学宫,准备将她刺杀! 但见学宫前面只有一个看门的公人,而且不带兵器,在上官婉儿想象之中,以为定是守卫森严,那知却是这般现象!上官婉儿心中想道:“武则天怎的这么大胆,她竟然不怕刺客?哈,这可正是天赐良机!”但不知怎的,她一摸匕首,手指却是微微发抖,心中亦自惴惴不安,她倒愿意武则天是她想象中的魔君,这才可以令她提得起杀人的勇气。她做梦也想不到武则天竟似全无防范,轻轻易易的便让刺客进了她“驻跸”的地方。 上官婉儿的轻功本来了得,学宫不过十多间房子,片刻之间,她已前后左右走了一转,学宫里虽然也有十多名侍卫,却没一个人发现她。上官婉儿看清了四方的形势之后,便向正中的一座房子扑去,房中灯火通明,里面有几个人影,上官婉儿上了屋顶,脚尖勾着屋檐,用一个“珍珠倒卷帘”的姿势,吊下一截身躯,手捏匕首,伸头一窥,武则天果然就在这房间里面,她的桌子上堆满文卷,侍立的两人,一个是老太监,还有一个则是年轻的宫女。 武则天全神贯注的翻阅那些文卷,久不久抬起头来,两眼闪闪放光,似乎是看到了疑难之处,在心中仔细琢磨一样。上官婉儿好几次碰到她的眼光,心中都不自禁的微微发抖。算来武则天该有六十岁了,却还没有半点龙钟老态,尤其那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好像可以看穿人的肺腑。 过了一会,只见武则天翻开了一卷案宗,说道:“王公公你替我把县令叫来。”那老太监道:“天后陛下,你在朝中日夜为国事操劳,到地方上来巡视,也还是不肯休息,你也该保重保重啊。”武则天道:“不,老百姓信赖我,我怎能负他们的期望。我少睡一些不打紧,这件案子可是关系着两条人命啊。你不必多言,快替我把县令叫来。”那老太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走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了武则天和那年轻的宫女,上官婉儿手捏匕首,这时只要她匕首一发,武则天的性命已是操在她的手中,但此际她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好奇之念,要看看武则天怎样审案。她几次抓起了匕首,终于又把它放回暗器囊中。 过了片刻,老太监将县官带了进来,原来地方上的官员都知道武则天出巡的习惯,她每到一地,必定要调地方衙门里的案件来审阅,县官那里敢睡,一直在外面侍候着,这时被武则天唤进来,脸色吓得青白,跪在地上连磕了十七八个响头。 武则天将一卷案宗掷了下来,沉声说道:“你再看一看这宗案子!” 那县官磕头道:“卑职糊涂,请天后陛下明示,不知什么地方不对。”武则天道:“这是什么案子?”县官捧着卷宗读道:“淫尼妙玉,不守清规,有伤风化案——”武则天道:“不必详读控文了,你简单说说案情。”那县官道:“这件案子是王千户告水月庵的尼姑妙玉勾引他的儿子,通奸成孕,请求发落案。”武则天道:“你怎样判决?”县官道:“着官媒将胎打落,然后将妙玉逐出沙门,打五十鞭。罚为官奴。”武则天道:“对王千户的儿子呢?”县官道:“判令由他的父亲严加管教。” 武则天“哼”的一声,问道:“王千户家住在什么地方?”县官道:“住在西门。”武则天道:“那个尼姑呢?”县官道:“住在城东的水月庵。”武则天道:“两地距离多远?”县官道:“大约有十多里。”武则天道:“既然相距十多里,一个年青的尼姑,敢上门去勾引王千户的儿子吗?”县官嗫嚅说道:“他们是在水月庵通奸的。” 武则天“砰”的一声,拍了一下案子,问道:“照这样说来,即算王千户的儿子不是迫奸,最少也是他到水月庵去勾引妙玉的,你们怎么颠倒过来,说是妙玉勾引他?”县官抖抖索索,颤声说道:“是,是,是奴才糊涂,一时失察。”武则天又道:“再说,纵然父母有罪,腹中的胎儿有什么罪,你为什么要判令将他的胎儿打落?打了没有?”县官道:“还,还没有。”武则天冷笑道:“像你这等草菅人命,如何能为民父母?”县官跪在地上,叩头有如捣蒜,连连说道:“是,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武则天道:“将那案卷交回给我。”立刻抓起笔来,亲写判文,边写边读道:“王千户纵子为非,革职查办。王彪迫奸女尼,鞭一百,监三年。妙玉着令还俗,任何人不得伤害她腹中胎儿。”放下了笔,再缓缓对县官说道:“至于你呢,你先摘下头上的乌纱,自打耳光二十,回衙听候发落!”县官吓得魂不附体,摘了乌纱,劈劈啪啪自打耳光。站在武则天背后的那个宫女,咬着嘴唇忍笑,原来那县官打得不敢停手,打得半边面都肿了起来,武则天叫他自打二十,他打多两倍也不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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