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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韩威武听得“小金川”三字,吃了一惊,说道:“小金川不是经过一场大乱,去年底才给官军平定的么?”

  杨华道:“我是山沟里的穷孩子,外面的事情知道不多。不过,在官军未来之前,倒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乱,耕田的耕田,打猎的打猎,大家都能安居乐业,官兵来了,又要拉夫,又要抽税,那才真是乱了。我就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要到外地投亲。”杨华编造这段谎话,一来是因为他曾经踏遍小金川,熟悉当地情形,不怕韩威武问出破绽,二来也是想试探韩威武对义军的态度。

  韩威武道:“小金川是个好地方,十多年前,我也曾经去过的。那时冷铁樵和萧志远两位头领还在小金川建立基业呢。你知道这两位头领吗?”杨华想试探他,他也想试探杨华。

  杨华说道:“听人说过,可惜没有机会见过。韩总镖头,你认识他们吗?”

  韩威武道:“我也是可惜没有见过他们。至于他们的大名,我当然是早已如雷贯耳的了。”

  杨华说道:“我离开小金川之后,才知道外面的人,把他说成是强盗头子。但小金川的穷人说起他们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认为他们是坏人的。韩总镖头,你见多识广,依你看来,他们是怎样的人?”

  韩威武道:“我和他们并非知交,不敢妄论。不过就江湖上的口碑说来,他们足可以当得英雄二字。”

  杨华松了口气,暗自想道:“他的身份是总镖头,白道黑道都要拉点交情,当然不敢和官府作对,不过,听他的口气,最少他是同情义军的。”

  韩威武老于世故,杨华要试探他,不知先已露出破绽。韩威武心里也在想道:“一个普通穷人家的孩子,怎说得出这些话来?看来这个少年一定是有点来头的了。”于是再问杨华:“你说你早已没了家,你的爹娘呢?”

  杨华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是邻家一个好心肠的大叔将我抚养成人的。”在他的心目之中,他是早已把父亲当作死掉,说至此处,不觉动了真情,双眼红了。

  韩威武道:“唉,真可怜。你愿意跟我干镖行吗?我看你身手很是敏捷,是块练武的材料。跟我几年,一定可以当得上镖师。”

  这话已是相当明显的向杨华暗示,有收他为徒之意。倘若换了别人,有机会做北京第一大镖局总镖头的徒弟,那还有不立即跪下来磕头之理?不料杨华却是说道:“多谢总镖头的栽培,但我要去投亲,只好辜负你的好意了。”

  韩威武好生失望,说道:“你是去柴达木吧?”杨华说道:“不错。”韩威武道:“好,那么咱们可以同走一程。”

  此时风雪已是完全停止,上山的路业已复通,那姓石的镖师正在上面高声呼唤“韩总镖头!”韩威武道:“我没事,就上来啦!”说罢,回过头来和杨华说道:“雪崩过后,山路很滑,小心点儿,紧跟着我。”

  韩威武业已恢复几分精力,杨华跟在他的后面,见他步履轻健,踏雪无声,不由得暗暗佩服。心里想道:“假如是我,刚刚经过了这场灾难,只怕现在还是寸步难行。”

  那股“洪流”虽然已经注入山谷,斜坡上还是布满冰雪碎块,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杨华紧紧跟在后面,韩威武跳过一道几尺宽的山涧,说道:“看清楚我的落足之点!”在山涧那边,由于溪水刚刚退下,布满许多浮冰。

  杨华跟着跳过去,不料脚尖一滑,着足之处,似乎毫不受力,正要施展轻功,顺着倾斜之势在浮冰上滑过,只见韩威武已是回过身来,叫道:“唉,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杨华心念一动:“莫非他是有意试我会不会轻功?”立即装作失足的模样,一跤摔倒。说时迟那时快,韩威武已是旋风似的疾一转身,及时将他扶稳了。

  杨华所料不差,原来韩威武果然是有意踩碎一块冰块,弄松了下面的石头,试试杨华的本领如何。但这次却是给杨华骗过了。韩威武不禁有点内疚于心,想道:“这少年救了我的性命,即使他是骗我不会武功,我也不该试他。”

  镖行的人看见总镖头和杨华一起走来,惊喜之中不觉也是有点诧异。那姓石的镖师笑道:“小兄弟,刚才你不向高处跑,反而向低处跑,我真为你担心呢。好在你吉星拱照,避过这场灾难。”原来他只看见杨华向韩威武失事的那个方向跟下去,但在当时雪块满空飞舞之中,却没看见后来杨华是怎样救他们的总镖头了。

  听了这话,韩威武不禁哈哈大笑道:“老石,你这话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

  石镖头怔了一怔,说道:“此话怎讲?”

  韩威武笑道:“刚才要不是这位小兄弟救我,我早已给崩泻的雪块活埋了。你说这不是吉星拱照吗?”

  众人大为惊异,想不到这个衣裳褴褛的少年能够救了他们的总镖头,要不是韩威武亲口所言,他们几乎不敢相信。

  韩威武道:“赵大叔,你的伤怎么样?”这姓赵的就是他刚才冒险救起的那个骡夫。

  那骡夫道:“还好没伤着骨头,石镖师已经给我敷上了金创药了。只可惜死了一头骡子,这批药材……”

  那头业已倒毙的骡子所背的十几个木箱,有几个箱子在滚下山坡之时碰坏了,此时镖行的人正在把散在地上的大包小包的药材捡起来,一面就地取材,修理破烂的箱子。

  杨华方始恍然大悟:“怪不得韩威武要舍命抢救货物,原来是治病救人的药材。”对韩威武不觉更加佩服。

  韩威武笑道:“碰上这场雪崩,咱们才不过损失了一头骡子,这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赵大叔,你别担忧!这十几个木箱,我们可以分开来背。待出了山口,再找一头骡子就是。倒是你的伤……”

  那骡夫道:“我的伤不打紧。”

  韩威武道:“虽不打紧,也不能让你跟着我们走了。”

  石镖师道:“不错,是必须找个地方安置赵大叔了,不过,在这荒山之中……”

  韩威武道:“在这山上,有一座白教的喇嘛寺,我认识当家的喇嘛。”

  石镖师喜道:“原来是白教的喇嘛,那可真是最好不过了。”

  韩威武道:“是呀,即使我和当家的喇嘛没有交情,咱们说明原委,他也一定会收留赵大叔的。”

  石镖师道:“雪崩过后,明天也不知能不能走。既然有一座白教的喇嘛寺,今晚咱们大伙儿就在那里歇宿吧。”

  韩威武道:“我也是这个主意,这喇嘛寺虽然很小,咱们几个人总还可以住得下的。小兄弟,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当你是自己人一般,你千万莫要再和我们客气。”

  杨华替他们背上两个木箱,笑道:“总镖头,你当我是自己人,那就请你别对我太客气了。”韩威武只好让他背上。

  那镖师名叫石建章。是韩威武的得力助手,为人厚道热肠,说道:“杨老弟,俗语说得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既然没了爹娘,与其去投远亲,何不和我们一起,在镖行混个饭吃?跟我们的总镖头,好歹也可以学会一点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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