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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韩佩瑛记得这枚指环是她父亲的一个朋友送的。第二天,那位朋友走后,她的父亲曾对她说过这枚指环的来历,所以她的印象特别深刻。

  那一年,正是韩大维受了朱九穆修罗阴煞功之伤不久,他爹爹体中的寒毒已经发作,只能僵卧床上,动弹不得。

  有一天,来了一个名唤上官复的人,这人韩佩瑛从来没有见过,但她爹爹却像一个老朋友似的招待他。上官复在她家住了一晚,这枚指环就是上官复送给她爹爹的。

  她爹爹说,乌金虽然贵重,但最难得的还是嵌在指环上的这颗赭红色宝石,名为“天心石”,天下只有在昆仑山绝顶的“星宿海”上才产有这种宝石。“星宿海”中这种赭红色的石子多得很,一定要识货的人才能知道那一颗是“天心石”。星宿海在昆仑绝顶,武功稍差一点的都上不去,即使是武功好而又识货的人,也须在恒河沙数的石子之中才能拣出一颗“天心石”来,其难找可想而知。

  她爹爹说“天心石”的可贵之处还不在于它是一颗稀有的宝石,而是因为它可以当作药物使用。天心石药性极热,正是克制寒毒的一种极佳药物,用它来摩擦身体的各处关节,能治因寒毒而引起的瘫痪。虽然还不能根治修罗阴煞功之伤,但却可以使他渐渐恢复行动的功能,而且可以使他少受许多寒毒发作的痛苦。是以她爹爹戴上这枚戒指之后便片刻也不能离开了。

  韩大维这枚片刻不能离开的乌金指环,如今竟在这人手上,韩佩瑛当然是不能不相信他的说话。要知他若是用她家里别的珍宝作“信物”,韩佩瑛还可能怀疑他是偷来的,只有这枚指环,非得韩大维给他不可。

  这人摊开手掌,让韩佩瑛看清楚之后,立即便走。韩佩瑛更不迟疑,跟着便追出来。韩家是倚山建筑的,那人出了韩家,直奔上山。别看他似个病夫,跑起路来,却是捷若猿猴,登山如履平地。韩佩瑛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这才勉强跟得上他。

  韩佩瑛心想:“爹爹难道就躲在这个山上,山上可是没有人家的呀?”吸一口气,走快几步,追到那人后面,忍不住问道:“我爹爹伤得怎么样?他如今是在那儿?”那人淡淡说道:“你跟着来!就会知道,何必多问?省点气力走路吧!”

  韩佩瑛的轻功尚未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一开口说话,真气稍泄,果然便落后了十数丈之遥。韩佩瑛心道:“不错,这闷葫芦见了爹爹自会打破,也不必急在一时。”于是凝神静气跟着他走,不再多问。

  这座山虽不很高,但也相当险峻,不久走到一个峭拔的山峰之下,前面已无去路。这座山峰,由东面看过去宛如一座楼台,在南面看过去却似一个城壁,西面则有一个瀑布倒挂下来,水由石壁奔泻而下,声如金石,随风飘忽,疏密不定,活像一幅银色的大竹帘,是这座山上有名的奇景。

  韩佩瑛正自诧异:“为何他带我到这绝头路来?”心念未已,只见那人双袖一挥,已穿过水帘直扑进去,身形倏忽不见,显然是瀑布后面藏有山洞。韩佩瑛心道:“哦,原来还是有路可通!”

  跟着那人依样画葫芦的穿过水帘,果然发现一个山洞。衣裳沾了不少水珠,幸亏那瀑布流量不大,迅速穿过水帘,也不过等于是在雨中急跑片刻,衣裳尚未至于湿透。

  穿出这座山洞,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平坦的山谷谷底。远远有一幢堡垒形的石屋。韩佩瑛心道:“原来水帘后面竟是别有洞天,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但这幢房子恐怕是新近才起的吧,否则,爹爹和展大叔他们,怎的也从来没有说过?”

  要知这是她家的后山,她从小就常常上来玩耍的。她家里的展一环、陆鸿等人,年纪比她大得多,对这座山也当然比她更熟悉。水帘洞后面别有洞天,她没有发现,她的家人总应该发现的,这家人家若是早就有了的话,她的家人总不会一个也不知道。韩佩瑛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反正就要到了,也就无暇多问。

  那人带她到了那幢石屋前面,轻轻的弹了三下石门。

  只听得轧轧声响,两扇石门左右分开,露出五寸多宽的缝隙,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斜着眼睛盯了韩佩瑛一眼,阴恻恻地笑道:“哦,原来是二师哥把这小妞儿带来了,这小妞儿倒是长得好俊呀!”带韩佩瑛来的人道:“别胡说八道,快快开门!”

  韩佩瑛见了这獐头鼠目的汉子,心里已是觉得几分憎恶,听了他用这种轻薄的口吻说话,更不舒服。但为了急于见父,却也不便和他争吵,当下就随那个人走进这座堡垒。

  走进大门后,堡垒里阴森森的就不见再有人了。韩佩瑛蓦地心中一动,想道:“不对,不对。爹爹若是在这里养伤,这屋子里的人应当是他的朋友才对。为什么看门的这个家伙,竟敢用这样不礼貌的态度向我说话?什么‘带来’不‘带来’的,倒好像是另有主使之人,叫这人把我‘带’到这儿,而不是奉了我爹爹的差遣。”

  想到此处,隐隐感到不妙,一阵寒意透上心头,想道:“莫非是我爹爹的仇家安排下的陷阱?但这个乌金指环却又怎能在他手上?莫非是我爹爹已经遇害了?但即使这乌金指环是他们抢来的,他们又怎地会知道这指环是我爹极宝贵的东西,因此可以拿来当作信物骗我?”

  心念未已,那个似病夫的汉子已经带她踏上一道长廊,说道:“韩姑娘,令尊就在这间屋子里养伤。”长廊尽头有一间屋子,门头挂有一盏灯笼,因为不见外面的天光,一盏灯笼发出的光源仍是十分黯淡。

  韩佩瑛一咬银牙,心里想道:“既然来到这里,就看它一个明白。”当下叫了一声“爹!”那人道:“你爹恐怕正在睡觉,轻声点儿。”

  角落有一个带着毡帽的人忽地长身而起,韩佩瑛事先没有留意,倒是吓了一跳。那人道:“大师哥,请你开门让他们父女相会。”韩佩瑛心中不禁又是一动,暗自思忖:“我爹在这里养伤,为什么他们要反锁房门,倒好像是把我爹爹当作囚犯看待!”

  心念未已,房门已经打开,那个戴毡帽的人回过头来,说道:“请吧!”

  黯淡的灯光之下,韩佩瑛这才看清楚了这人的庐山真貌。这剎那间,韩佩瑛的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在禹城的“仪醪楼”上,她和宫锦云曾经碰上的那个濮阳坚!那日濮阳坚用“化血刀”伤了黄河五大帮会的几个首脑,她和宫锦云还曾经与他交过手的。

  韩佩瑛惊得跳了起来,喝道:“好贼子,敢来骗我!”一指向濮阳坚戳去,濮阳坚反手抓她手腕,后面那个汉子在她背后一推,登时把她推进了这间牢房。

  韩佩瑛跌跌撞撞的冲入牢房,黑漆中视而不见,几乎踏着一个人,幸而及时发觉,韩佩瑛大吃一惊,连忙按着墙壁,这才稳住了身形。

  只听得“咔嚓”一声,牢门已经下锁,濮阳坚在外面骂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野丫头,到了这儿,居然还敢与我动手,哼,若不是师父有命,我不毙了你才怪!”原来濮阳坚在刚才抓韩佩瑛之时,胸口的“愈气穴”也给韩佩瑛点个正着,“愈气穴”是内息运转的枢纽,虽然得他师弟立即给他解穴,也是痛得难受。

  韩佩瑛无暇理会濮阳坚的咒骂,弯下腰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她是自小练过暗器功夫的,目力异于常人,此时已渐渐习惯了黑暗,隐约看得见这个人的形态了。

  这剎那间,韩佩瑛不由得心头一震,吓得险些晕了过去,原来这个人果然就是她的爹爹。要知她虽然早已料到父亲受伤,但突然发现他僵卧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她焉得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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