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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于承珠笑道:“小虎子真不懂事,夫妻吵架亦属寻常,但岂有随便打起来之理?”

  凌云凤道:“来的是以前的大内总管阳宗海,我刚刚将他赶跑。”

  张玉虎道:“可惜!可惜!我们来迟了半步,不然将他一并擒获,那就更妙了。”

  于、凌二人亲如姐妹,走过一边谈心,于承珠道:“怪不得你那天在山寨里没有站出来,原来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自己一个人悄悄的便先到北京来了。只怕霍大哥会怪到我的头上,也怪你只顾姐妹之情,连丈夫也不要了。”

  凌云凤嗔道:“你也不说正经话儿。”

  于承珠道:“说正经话,我劝你们夫妻还是要想办法和解为妙。”

  凌云凤叹气道:“我对他已差不多绝望了,不论大事小事,我与他的看法都很难相同,我又不愿意一味迁就他,反不如离开了倒减少好多烦恼。”

  于承珠默然半晌,说道:“霍大哥不是坏人,即算与铁镜心相比,他也要比铁镜心好得多。你看像铁镜心这样的人也并非不可救药,何况是霍大哥?”

  凌云凤道:“这个不同。咱们和铁镜心只是朋友,我和霍天都则是夫妻。对朋友只要他有一点好处,咱们就会记着;对丈夫呢,要求就高得多了。纵使不是求全责备,最少也总望他能与自己志趣相投。”

  于承珠无言劝解,相对黯然,凌云凤又叹了口气,说道:“别提天都了吧,我和你说说铁镜心这次的事情。他是为你而‘死’的,你可知道么?”

  将铁镜心“假自杀”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于承珠,说道:“虽然是假死,可是也得需要很大的勇气,若然胆子小些,怕药石无灵,救不回来,就不敢冒这危险了。所以这次铁镜心敢毅然自己震断经脉,老实说,我是有点意外的。我一向对他没有好感,这次却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了。”

  于承珠想起往事,感慨万分,说道:“这个人性格很复杂,但愿经过这次之后,他能改了浮夸的习性,做一个更踏实的人。那么咱们做朋友的也会为他欢喜。”

  另一边张玉虎与沐璘更谈得兴高采烈,张玉虎口讲指划,将张丹枫大战乔北溟,黑白摩诃活捉大内高手,他们又怎样四面合围,把各省武师一网打尽等等经过,向沐璘描述,把沐璘听得眉飞色舞。这时张丹枫却独坐一旁,如有所思,忽地问沐璘道:“你的奏折递上去了没有?”

  沐璘道:“奏折早已递上去了,现在只等皇上的诏书。”

  张玉虎问道:“什么奏折?”

  沐璘道:“大臣去世,照例要禀告皇上,我姐夫虽然官位三品,但他是皇上钦选的御林军副统领,加上我爹爹这重关系,所以师父叫我上一个奏折,禀告皇上,说他急病身亡,并请准圣旨,运灵柩回乡。”

  张玉虎道:“人死了还有这么多麻烦,这样说来,岂不是还得在这里耽搁几天?”

  于承珠笑道:“正是要在这里耽搁几天。别样麻烦要想法子避开,这种麻烦却是求之不得!”

  张玉虎也是聪明的人,听师姐如此说法,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对师父所定的妙计,猜到了几分。

  且说宪宗皇帝(朱见深)接到了沐璘的奏折,大感意外,心道:“铁镜心好端端的,看相貌也不像短命之人,怎么忽然间会暴病而亡?”

  他接到奏折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距离铁镜心自杀,不过两个时辰,他连忙派人打探,探出了铁镜心果然是在翦长春家中自杀身亡,所有在翦家的大内卫士和御林军将领,都曾目睹,绝非虚假。自杀的内情也自有人进宫禀报了,朱见深大大吃惊,心道:“想不到铁镜心是这样死的!幸亏沐璘也不敢张扬,报他病死,要不然朕倒为难了。看在沐国公的面子,这事情还是不要深究为妙。”

  对铁镜心自杀之事,既然彼此,心照不宣,皇帝朱见深依照惯例,对有功的臣子逝世,照例赐诏吊唁,并予追赠封铁镜心为二品龙骑郡尉,并在第二日便宣召沐璘进宫,加以慰问,并准他运柩回乡。

  沐璘自到京都之后,朱见深为着要笼络沐国公,对他颇为优待,曾几次召过他进宫,这次沐璘奉召前来报丧,兼且辞行,朱见深特别赐他在内书房陛见,当他是子侄一般,免去许多繁文缛礼。

  朱见深在等候沐璘入宫的时候,又接到了一件消息,说是昨晚翦长春与符君集率领了数十名大内高手与御林军将领,兼有数十名各省武师,前去擒拿劫贡物的疑犯,至今未见回来,这件事虽然有点奇怪,但朱见深想到符君集所带去的高手如云,又是在京城之内,既已探到了贼人的巢穴,即算不能一网成擒,也断无失败之理,大约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故此虽然日上三竿,那班人还未回来,他也觉得有点奇怪!却并不如何挂虑。

  那个报告消息的卫士刚刚退下,两个太监便带了沐璘进来,朱见深待沐璘行以君臣之礼,赐他坐下,抬头一望,只见沐璘神色如常。朱见深心道:“到底是个不懂世务的孩子,姐夫死了,你纵然不以为意,在朕眼前,也该装出伤心的样子才象话呀。”

  他那里想到铁镜心的自杀竟是假的。

  朱见深虽然早就知道铁镜心乃是自杀身亡,但在沐璘面前,却仍然假意问道:“你姐夫是什么病死的,怎的发作得这样快?”

  沐璘道:“他前两天人中上生了粒小疮,不痛不痒,当时不以为意,那知却是一粒毒疮,昨天下午蓦然发作,待请得大夫前来,他早已死了。”

  沐璘胡说一通,皇帝点点头道:“不错,这种生在人中的毒疮最为厉害,在医书上名叫马口疮,那是丝毫也大意不得的。”

  沐璘道:“皇上真是博学广知,大夫也是这样说法,可惜我们知道得已经迟了。”

  朱见深叹了口气,说道:“铁老御史是前帝的诤臣,弹劾王振一案,直声振于天下。他只有你姐夫一个儿子,想不到竟是颜回寿夭,天道不佑善人,夫复何言?你姐夫临死前可有什么话交代么?”

  沐璘信口胡诌道:“姐夫说他父子两代承受君恩,愧无以报,吩咐我勤读诗书,修文练武,练成本领,好替他为皇上稍尽犬马之劳。”

  朱见深击节赞道:“铁镜心真是忠臣,至此不忘君恩,难得,难得!他少年有为,这次天下各省的贡物,只有你们云南最先送到,他护送有功,朕正拟大加重用,可惜他却先早逝,朕失了一个可靠的栋梁之材,实在不胜悼念。”

  沐璘道:“他遗嘱叫我将他葬在昆明西山山下,滇池之边,我想过两天就送他的灵柩回去,好让他早日下土为安。”

  朱见深道:“这是应该的,但此去云南,万里迢迢,你一个人护送灵车,朕放心不下,你可要朕加派卫士,陪你一同护送么?”

  沐璘道:“当今圣天子在位,海晏河清,纵是有些小贼,臣下有家丁随行,料能应付得了。不敢再动用皇上的侍卫大人了。”

  其实各省贡物被劫,虽然得于朝廷礼面,臣下也要粉饰太平,故此不敢公开缉捕,但皇帝亦早已知道,他听沐璘说出“海晏河清”这四个字,觉得甚为刺耳,但这到底是对他善歌善颂之辞,他不好说什么,便道:“既然如此,待朕派遣一位内臣,待灵车离京之日,代表朕去致祭一番。另外朕赐诏书一通与你,叫沿途官吏加意保护便是。”

  沐璘谢过了恩,朱见深命太监过来,赐了沐璘一杯香茶,忽又问道:“朕听说你很爱结交风尘异士,有一个人现在云南,不知你可知道么?”

  沐璘道:“不知皇上要问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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