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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独孤一行和云中奇对柳剑吟是慕名生敬的,但对柳剑吟的师弟丁剑鸣却颇有微词。尤其是云中奇回来后,说起丁剑鸣以丁门太极派开山宗祖自居,以太极剑、太极拳,金钱镖三绝技傲视江湖,而且和官府日密,和武林日疏,许多江湖豪杰都对他不满。独孤一行听得,竟捻须微笑道:“总有一天,我要凭一双肉掌,来斗斗他的三绝技!”娄无畏听了,微微一震,但他对师叔为人,也很不明白,尤其对师叔和索家来往的事,也是不满。因此当下没有说一句话。

  光阴迅速,娄无畏在独孤门下,已是五年。这五年间物换星移,多少江湖上惊心动魄的事情,又已成陈迹!“匕首会”的大巢已经给官方“挑”了,官府对“匕首会”的防范自然渐疏,对娄无畏的追捕,也因他的突然失踪而早就停止了。于是独孤一行在他学成之后,又派遣他回到关内去,做联络秘密会党的工作。

  哪知他回到关内不久,蓦地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使他不能不变更计画,卷入了一个波涛起伏的漩涡。

  你道是怎么回事?原来就是他的师叔丁剑鸣保护一批贡物,在热河下板城外五十多里的地方,给一个辽东口音的怪老头子劫去了。丁剑鸣名震江湖,是丁门太极的开山宗师,平素又挟技自傲,从不下人。凭他那几十年纯净的功夫,凭他那一股骄横之气,竟然会在热河栽这样大的筋斗,怎能不耸动武林?

  而且耸动武林的还不止此,消息传来,据说丁剑鸣竟是给人家一对肉掌打败的,他的剑,他的镖,他的掌,丁门三绝技,给人家一一“领教”了,还是落个败字!丁派标志的太极旗,也眼生生地看着别人拔去!

  不久,江湖之上又纷纷传言,说是隐居水泊几十年的柳老拳师也因师弟的事匆匆北上了,江湖上好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还收到柳老拳师邀请帮忙的请帖,于是江湖上议论纷纷,话题集中在两方面,一是猜测这辽东口音的怪老头子是什么人物?二是猜测柳老拳师此去,不知会不会和那怪老头子一决雌雄?如果打起来的话,不知谁胜谁负?有些人竟因此开出“盘口”,赌他们两人交手的输赢,有看好柳老拳师的,也有看好那怪老头子的。

  看好柳老拳师的是因为素知他几十年潜心学技,武功业已是炉火纯青,不比他的师弟,虽然开创一派,却还是杂务分心,而太极拳是讲究“浸”,功夫深浅,同是一样的拳法,练过一年的和练过三年的就有很大区别,勤于练习和疏于练习的更有分别。看好怪老头子的,是因为震于他的先声夺人,以为他凭一双肉掌都可打败丁剑鸣,那么纵许柳老拳师武功比他师弟强,大约也讨不了好去。

  在江湖上议论纷纷之中,老一辈的自然又谈起当日柳老拳师和他的师弟分手,以及丁剑鸣和形意拳的掌门钟海平闹意气的事;又谈到当时那两个使丁剑鸣吃过亏的蒙面客。他们还猜测这次事,可能是和钟海平有关,也可能是和那两个蒙面客有关,但想想又不像,那两个蒙面客虽然武功深湛,但似乎还不会有空拳胜丁剑鸣的本领。

  不说江湖上议论纷纷,只是娄无畏听了,可立刻心里震惊。从这些消息看来,那辽东口音的怪老头子,不是独孤一行老英雄还有谁?他深知独孤老英雄的六十四手大擒拿手法,已到出神入化之境,有兵器和没兵器,原就相差极微,他自己在独孤一行门下学技时,和师父过招,就常常给师父以空手入白刃的擒拿手法,夺去了手中的长剑。而且独孤一行又说过要凭一双肉掌,斗斗丁剑鸣丁门三绝的说话。

  这件事可急煞了娄无畏,两个人都是师父,一个是把自己抚养成人的恩师;一个是志同道合的师父。他又深知两人都是武功极其深湛的名手,如果真打起来,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不论伤了哪一个,对娄无畏都是痛心的事。别人可以当热闹看,可以开盘口,赌赢输,他,娄无畏,可不能站在边旁看热闹!他可不能不去给这两位老人家拉关系,作调停。于是他也决定,马上赶到热河去,一定要找到这两位师父。

  可是,紧接着这个消息,又来了另一个消息,令他不能赶到热河,却先要赶回高鸡泊。

  原来娄无畏是奉了独孤一行之命,秘密进行联络江湖上各个会社的。独孤一行和关内会社不熟,当然不是出独孤一行的名,而是由娄无畏自己去进行。因为娄无畏以前在“匕首会”里好几年,自己就是秘密会社中的一份子,又是闯出了“字号”的好汉,认识了不少三山五岳的人物,他的“人面”自然很熟。这次他正在山东蒲台的海阳帮的“帮口”里作客,要离开不能不先和主人交代交代。他不敢说是去热河,(恐防泄漏消息,惹出其他枝节。)只说是有要事离开的。

  那时蒲台海阳帮的大舵主不在家,由副舵主当家,他和娄无畏交情很好。这位副舵主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却很敬佩娄无畏,以前还互相帮过小忙。大家抹开年龄不计,平日都是称老兄老弟的,这次听说娄无畏要匆匆离开,他便坚持要娄无畏“赏个面子”,临行前夕到他家里喝两杯。

  蒲台海阳帮的副舵主叫做余济万,据说他是绿林出身的,对他的底细娄无畏知道得不清楚,只是他的性情很爽直,娄无畏和他倒是谈得很投机的。而且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县帮口的副舵主,武功倒是很有一点根底。

  那晚他和娄无畏灌下了好几杯老酒,酒酣耳热,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忽然他放下杯问娄无畏道:“老弟,你年少英雄,江湖上到处都把你当做一个人物看待,这自是不消说了!但你看像我这样一个‘稀糟’(不济事之意)老头子,竟然还有人拉我去给他做事,拿什么‘前程远大’的说话来劝我呢!他们看不起我一个小小的帮口,看不起我只做别人的‘副手’,老弟,你说,做一个小帮口的副当家,可是什么失面子的事?”

  娄无畏急忙答道:“哪有什么失面子?我们在江湖之上,正正当当地往来,一不靠官,二不靠府,有什么失面子?”

  余济万把酒杯一顿,哈哈笑道:“就是呀!老弟你的想法就和我一样。他们竟拿功名利禄引诱我呢,说我是‘老资格’,屈居副舵主太可惜,要我给别人抱大腿,跑龙套,还说是有远大前程,真是太小看我了!”

  娄无畏忙问他是什么人请他“出山”。余济万竟然答道:“什么人?是我的旧当家叫人来要我重新和他们鬼混,说来也稀奇,我这个旧当家嘛,早已二十多年不知踪迹了,现在竟然当什么皇帝行宫的卫士,还要我帮他们到恩县去办事,说我在山东地头熟,你道怪不怪?”

  娄无畏心中一动,恩县不就是他的师父柳剑吟所住的地方(高鸡泊在恩县县境)。而且从来不曾听余济万说过他自己的底细,现在听说他还有一个“老当家”,那就越发奇怪了。于是拿话来引他,问他的“老当家”要他到恩县去办什么事。

  余济万又把酒杯重重地一顿道:“谁知道?他们不肯实说,只是说有一件大事要办,大约是去找什么人的晦气。可又不肯明说,不相信人就不必来请人嘛!真是!”接着:他对娄无畏说出这件事情的经过!

  余济万道:“说起来你还年小,也许不知道,二十年前,在川西一带,罗家五虎,鼎鼎有名!我就是罗家五虎手下的一个小伙计。可是我不知道我们的当家,武功虽好,却不是什么人物!他们起先在川西时,还像一点绿林好汉的模样。后来在川西立不住足,逃到北方,给官兵一再围剿,竟然慢慢变了,变得偷偷和官兵合作,各不相扰,有什么好处,还分给‘官家’一份,自此就专门抢劫行商,鱼肉百姓。后来有一次听说在山西榆次道上,碰见一个年轻女子,把他们打得大败,罗三虎还丧了命。自此他们就散了伙。那次我没有同去。他们散了伙,我也另外投奔了海阳帮。那次之后,罗家五虎缺一,变成了罗家四虎,从此也没有了踪迹。谁知他们却去当了什么皇宫卫士。我非常悔恨我年轻糊涂,跟他们鬼混。所以我实在不愿再提前事,不过碰到你老弟,肝胆相照,我实说了,也不怕给你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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