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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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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了你对牟世杰的劝告,我看到了你行事的磊落光明,不由得我又是惊喜,又是佩服!师姐,你实在是个侠骨柔肠、有勇气有见识的奇女子。我和你相处了这许多日子,也是直到今天,方始完全明白你的为人,我为你担忧,实在只是庸人自扰!” 聂隐娘静静的听他说话,也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欢喜。方辟符的这番独白,没有提到一个“爱”字,但每一句每一字,无不透露出对她的一片深情!尤其难得的他还能深深的体会到自己来见牟世杰的用心,使她不能不生知己之感。不知不觉之中,聂隐娘再一次与他双手相握,说道:“师弟,你太过夸赞我了,我实在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心地纯厚,侠义可风,却是比我所想的还好得多。你只有一点不好——” 方辟符心头一跳,说道:“请师姐指教。”聂隐娘笑道:“你的缺点就是你不知道你自己的好处,看轻了自己,老是以为比不上别人。其实你只是除了武功暂时不及牟世杰之外,那是要比他好得多了。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人品,牟世杰根本不能和你相提并论。” 方聂二人经过了这次深谈,顿然间亲近了许多,虽然方辟符尚不敢明言,两人已是心心相印。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事之后,也就不约而同的避免再提及牟世杰了。 黑牢里不知日夜。两人谈论剑法武功,江湖见闻,倒是很不寂寞。每隔一些时候,就有人送饭菜进来,聂隐娘料想史朝英为了还要利用她,决不敢在饭菜中下毒,也放心食用。从送来饭菜的次数,大约知道是过了两天的时间。这一天他们正在谈谈说说,忽听得隐隐有鼓乐之声。 方辟符将耳朵贴在石壁上听了一会,苦笑说道:“这是迎亲的鼓乐之声!”聂隐娘道:“不错,咱们关在这牢里已有两天了吧,他们的婚期正是今天。”聂隐娘口中的“他们”,指的当然是牟世杰与史朝英了。 方辟符把眼偷觑,只见聂隐娘似有黯然神色。方辟符心头一跳,说道:“他们臭味相投,就由他们去吧,且看他们快活得几时?”聂隐娘道:“牟世杰与那妖女成婚早已在我意料之中。但我却仍然不禁难过!”方辟符道:“师姐,这,这又何必——” 聂隐娘道:“我并没有别的心思。但我和他究竟是一场朋友,总不忍见他误入歧途,越陷越深。如今他与这妖女成婚,那是永难自拔的了。你能够原谅我这一份难过么?”方辟符暗暗叫了一声“惭愧”,说道:“师姐,你胸襟广阔,对朋友仁至义尽,远非小弟可及。”聂隐娘微喟道:“不,你也说得很对,他们臭味相投,终须走上一路,惋惜也是惋惜不来的了。” 方辟符忽道:“咦,师姐,你听!似乎有甚么不对?”聂隐娘道:“奇怪,怎么好像变了杀伐之声!”过了不久,只听得马嘶人叫,金铁交鸣,外面竟似是两军激战,嘶杀的嘈声,越来越听得清楚了。 方辟符道:“难道是官军打了进来?”聂隐娘道:“我爹爹最少还要六七天才能到此,李光弼虽然距离较近,但也早已是定了要等我爹爹会师之后进兵的。我看八成是他们内部自相残杀。” 方辟符道:“不管是官军打来也好,自相残杀也好,这却是咱们逃跑的一个机会。”说话之时,又陆续听得近处有脚步声跑出。聂隐娘沉吟半晌,毅然说道:“反正咱们是拼了一死的了,趁那妖女此刻无暇来害咱们,外面留下的守卫想必也不会太多了,就试一试吧。你内功造诣比我深厚,你先设法弄断镣铐。” 方辟符运功一震,镣铐叮当作响,一时间却未挣断。方辟符摸索到靠山的那面石壁,找到一块有棱角的石头,使尽气力,将手铐在石头上敲击,“当”的一声巨响,果然把手铐敲裂;双手一脱出来,更易于用力,不多一会,脚镣也弄断了。方辟符大喜道:“成啦!”走过来帮忙聂隐娘弄断镣铐。聂隐娘道:“那妖女说这牢里装有机关,却不知是甚么机关?” 话犹未了,忽听哗啦啦一片水声,突然间竟似大雨倾盆而下。不消片刻,牢中已是水深没胫,变作了一片汪洋。 聂隐娘被水一冲,心里发慌,脚一滑便跌倒了。转瞬间,牢里的水已高过人头,聂隐娘剑法虽然高强,却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有生以来,连池塘都没下过,那能懂得游泳?沉在水中,再也浮不起来,张口要喊,未曾喊得出声,便先喝了几口凉水,正在心里发慌,胡乱挣扎,忽觉身子一轻,却原来是方辟符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提出水面。 方辟符是个在江边长大的孩子,精通水性,这时不但不觉惊慌,反而暗暗欢喜,心里想道:“我正愁没法逃狱,如今却是有了一线生机了。”要知这水牢四面都是坚厚的石壁,牢狱的铁门又从上面锁上的,他们确是插翼难逃。但如今上面的水闸开启,方辟符也看出了这水牢乃是两层,只是从水闸游出,到得上面一层,便有办法可想。 方辟符低声说道:“师姐,你抓着我的臂膊,不要太过用力。你暂且闭了呼吸,支持一会。”这时上面蓄水池的积水,差不多都已放下来,水深三丈,这水牢也不过三丈来高,方辟符在水中浮起,露出半个头,距离上面那层地板,不过五六尺了。 过了一会,只听得上面人声说道:“公主还要活的,可不要把他们淹死了。下去将他们捉上来吧。”另一个人道:“那个女的多半不懂水性,男的却不可不防,不如用挠钩先探一探,把他们钩上来,叫他们受点伤,那也不至于有甚么危险。”方辟符听了他们的言语,心里更是暗暗欢喜,“这几个人胆子很小,决非一流高手。” 上面计议定妥,几根挠钩从闸口伸了下来,这几根挠钩都是特别打造的,有一丈来长,伸入水中,到处乱钩乱戳,方辟符觑个真切,突然伸手抓着一根挠钩,运劲一拉,只听得“扑通”一声,连人带着挠钩都拉了落水。方辟符一抓抓着那人的颈项,摔将上去,迅即又抓起那根挠钩,倒转过来,向上面一钩,喀嚓一声,恰恰钩住闸门。 上面那几个人正自手忙脚乱,接救他们那个同伴,忽见方辟符用挠钩钩住闸门,大半个身子已经露了出来,这一惊非同小可,有的叫道:“不好,这小贼要窜出来了!”有的叫道:“快关闸门,快关闸门!”说时迟,那时快,方辟符一手拉着聂隐娘,一手抓牢挠钩,已似箭一般的从水中跃起。 有个汉子一刀劈那挠钩的杆柄,另一个汉子手忙脚乱的便关水闸,水闸正自轧轧作响,未曾合拢,方辟符双脚一张,将闸门两边顶住,这时那钩柄已断,方辟符持着半截挠钩,当作杆棒来使,一棒把两口单刀打飞,轻轻一跃,已是带着聂隐娘到了上面一层,只听得“轰隆”一声,闸门也恰好在此时关闭。 方辟符将杆棒抡圆,一招“横扫千军”,将那些人打得抱头鼠窜,刀枪剑戟,落了满地。聂隐娘刚才喝了几口水,兀自有点头晕腿软,立足未定,一个使铜锤的汉子向她打来,聂隐娘用了一招“顺手牵羊”,让锤头,抓锤尾,轻轻一带。将那个使铜锤的汉子跌了个四脚朝天,正自心想:“这妖女挑选的看守,怎的都是如此脓包?”忽见寒光疾闪,两柄单刀同时斫来,刀法甚是精妙,聂隐娘脚步一个踉跄,“嗤”的一声,衣裳被刀锋撕去一幅,抬头一看,却是两个女子。 这两个女子乃是史朝英的心腹侍女,刀法得自史朝英亲授,比牟世杰手下的那些小头目高明得多。聂隐娘在水中泡了许久,精神未曾恢复,险些吃了她们的亏。但那一刀划破了聂隐娘的衣裳之后,聂隐娘吃了一惊,登时精神一振,史朝英那两个心腹侍女就再也不是她的对手了,不过数招,聂隐娘劈手夺了一柄单刀,横刀一磕,又把另一柄单刀打落,信手就点了那两个侍女的穴道。 方辟符也碰到两个武功较强的汉子,但与方辟符相比,仍然差得很远。就在聂隐娘制伏那两个侍女的时候,方辟符也已得手,把那两个汉子一手一个抓将起来,额角对着额角,只一碰,就把两人碰得晕死过去。原来史朝英恃着水牢厉害,以为万无一失,今日是她出阁之期,又是她准备好了要与哥哥火并之日,故而把高手尽都带了出去,留下来的十多个看守,就只有那两个侍女和那两个汉子较为高强。却想不到方辟符精通水性,正好趁着水涨船高,浮了起来,竟然游过闸门,杀到上面这层。 方辟符击晕了那两个汉子,那些人正拥着去要开启牢门逃走,方辟符大喝一声,疾冲过去,宛如虎入羊群,手起棒落,打死了几个。聂隐娘叫道:“师弟,不要滥杀!”方辟符抛了杆棒,转眼间就把所有的人都点了晕睡穴。 方辟符抱歉说道:“师姐,我也不是想滥开杀戒。我只是想你,你穿这身湿漉漉的衣服,却是不方便出去。”聂隐娘面上一红,说道:“哦,原来你是想换了衣服才走。”那蓄水池的水都已放尽,池深丈许,方辟符背转了身,说道:“师姐,你先下池子去换衣裳。”聂隐娘与他相处数日,知他是个诚厚朴实的君子,决不会偷看。便把一个与她身材差不多的侍女抱入池中,和那侍女掉换了衣裳。随着方辟符也下池子换了衣裳,跳上来道:“咱们可以走啦!” 聂隐娘皱眉道:“这牢门我不会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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