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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耳边只听得叮叮之声宛如繁弦急奏,姜雪君知觉尚未消失,听得出这是无数细如牛毛的梅花针给刀剑扫荡的声音,却不知那少女是用什么手法。

  那么多的梅花针她能够扫荡干净吗?姜雪君唯有替她默祷。

  突然听得那少女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妖妇,你得意得太早了!”

  轰的一声,烟雾迷漫,姜雪君只是隐约听得宇文夫人说了一句“班门弄斧……”就被浓烟熏得不省人事。

  她只隐约听得“班门弄斧”这四个字。

  疑问留在心中,人已昏迷过去。

  那个古怪的少女是否能够逃脱白驼山主夫妻的毒手呢?

  已经是第九招了,不能再犹疑。

  这霎那间,齐勒铭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一声大喝,双掌齐飞,使出杀手。

  他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龙门三迭浪”,“龙门”是黄河水流最急的地方,这一招之内,蕴藏着三重掌力,名实相副,当真是有如龙门急浪,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

  卫天元的剑尖已经给他的掌力震得抖颤不定,大须弥剑式划出来的圈圈歪歪斜斜,已经不成其为圆圈了!

  这还只是第一个浪头!

  若果齐勒铭的掌力尽发,第二个“浪头”就将把卫天元的长剑震飞,第三个“浪头”势必把他卷入了死亡的漩涡。就算侥幸不死,卫天元也必受重伤。

  卫天元早已抱了必死之心,明知前面是鬼门关,也要向鬼门关闯去。

  尽管虎口已给震得酸麻,他仍然是紧紧握着剑柄,向前径刺。

  这一来,不啻是向鬼门关又接近一步了。

  但就在这霎那间,忽见一条黑影突如其来,而且刚好是插在他们二人之间。

  屋角虽然有一盏油灯,但本来就已暗淡的灯光,再加上给掌风震得摇曳不定,纵然灯罩未裂开,也已是在半明半灭之间了。

  卫天元正在作着决死的一击,这人来得又是如此突然,他那有余暇分辨来者是谁?

  这剎那间,他只觉寒气侵肌,不用看也已知道来人是拿着一把宝剑,这把剑也正是向他刺来的!

  他不管来者是谁,剑势丝毫不缓,把本来是要用作和齐勒铭决死的剑招对付来人!

  齐勒铭也看不清楚那个人的容貌,但他比卫天元稍为好些,看得出来的是个女子。

  这霎那间,他不由得心头一凛,来的会不会是他的女儿呢?

  齐勒铭的武功早已到了能收能发之境,心头一凛,立即收回掌力,一个盘龙绕步,身形转过一边。

  只听得“嗤”的一声,卫天元的衣袖被那女子削去一幅!

  那女子倒跃出一丈开外,手上的剑亦已给卫天元震飞。但她所退的方位恰好,那把剑正好在她的头顶上方跌下来,她一伸手就接着了。

  一个是兵刃始而复得,一个是衣破而未受伤,可说大家都吃了点亏,这一招只能算是不分高下。

  剑光凝聚,掌风停止,那盏油灯恢复了原来的光亮。

  齐勒铭看得清清楚楚,来的并不是他的女儿。

  但齐勒铭不过是失望而已,卫天元却比他多了几分愤怒。

  来的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给他门匙的那个古怪少女。

  卫天元感到受了欺骗,气往上冲,哼了一声,立即说道:“原来是你,亏你有脸在此。”

  少女笑道:“我是这里的主人,我不能回到自己的家里来吗!”

  卫天元冷笑道:“你当然可以来,不该来的是我。哼,原来你们果然是一伙,好,你们来杀我吧!”

  少女笑道:“这一招已经是第十招了。”

  卫天元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说道:“你们不是限定十招的么,十招已满,还打什么!”

  卫天元惊疑不定,讷讷说道:“你、你、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少女没有回答,但齐勒铭代她答了。

  “这你还不明白了她接你这招,其实乃是帮助你逃出鬼门关的!”

  这道理其实是很容易想得通的,卫天元只是还不敢完全相信这少女是真心助他而已。

  事情的变化来得太过奇突,卫天元虽然想得通这个道理,却还是有如坠入五里雾中。

  “她问我要了穆良驹那件衣裳,本来说是去交换漱玉回来的,为什么她单独回来?而在她的屋子里却又预先埋伏了这个武功远胜于我的杀手!”敌乎,友乎?他实在是捉摸不透了。

  卫天元还在迷惘之中,齐勒铭则已向那少女发话了。

  “这第十招是你接他的,也算在我的头上么!”齐勒铭冷笑道。

  少女也冷笑道:“亏你以他的长辈自居,居然赖债。”

  齐勒铭怒道:“你凭什么说我赖债!”

  少女说道:“第十招你已经使出来没有!”特别强调“已经”二字。

  齐勒铭登时说不出话来了。

  要知他使的最后那招名为“龙门三迭浪”,乃是一招之中分为三式的,他只使了一个式子,认真说来,这一招只能算是使了三分之一,一但使了三分之一,也的确是“已经”使出来了。

  卫天元转了两个圈,方始稳住身形,全身乏力,好像虚脱一般,只能靠着墙壁,听他们说话。听到那少女说到“亏你以他的长辈自居”的时候,不觉心头一动,暗自想道:“这人和我说话的口气,的确好像是处处以我的长辈自居,但这个古怪的女子却又怎能知道?我和这人说话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呀,若说她早就躲在外面,以这人的武功之高,又焉能不被他察觉?莫非她是早已知道了他是我的长辈这个事实?但我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异姓爷爷,又那里来的这个长辈!”

  本来他业已想到他唯一的长辈只有齐漱玉的爷爷一人了,跟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是很有可能想到这个“唯一”的长辈也可能不是“唯一”的。但他不敢想下去了,因为那样的念头是太可怕了。

  他不敢想下去,但他却不能安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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