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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


  冯瑛讨了个老大没趣,赌气再不说话。唐金峰小声对女儿道:“那小丫头说的也有道理,这里不比客店,吵醒了人,不好意思。”

  眼睛盯着那个“病人”,脸上越来越露出惊诧的颜色。

  唐赛花悄声问道:“爹,你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唐金峰道:“此人身怀绝技,绝不是寻常之辈。”

  正想设法结纳,忽闻得寺外又有脚步之声,只听得一个孩子的声音先叫道:“我不住这个破庙。”

  接着是“啪”的一声,好像是有人在那孩子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大声骂道:“你还充什么少爷。有破庙你住已经算是好了,难道你还想住宫殿吗?”

  另一人道:“要住宫殿也不难,总有得你住的,只恐你住不长久。”

  这人“嘭”的一脚踢开庙门,蓦然发觉里面有人,说话顿然煞住。

  唐晓澜冯瑛与唐家父女的眼光齐向外面注视,只见进来两个大人,一色青衣,腰挎朴刀,作武士打扮,带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孩子,孩子约莫有四五岁的样子,生得头角峥嵘,眉清目秀,十分可爱。但却紧闭着嘴,好像受了许多委屈的模样。

  那两个青衣武士喝道:“都是些什么人?”

  唐晓澜答道:“过路的客人。”

  唐金峰却冷冷说道:“荒山古剎,谁都可以借住,你有你住,我有我住,你管我是什么人!”

  那两名武士向他横扫一眼,唐金峰傲然冷笑,瞪眼相对,那两名武士见他童颜鹤发,精神健铄,双目炯炯有光,显然是内功极有造诣,相对望了一眼,轻轻骂了一声:“好个利口的老儿!”

  却也不敢多事。

  那“病人”听得吵闹之声,打了一个呵欠,抬起半身,露出头来,看了那两个武士一眼,又睡下去。行在前头的那个青衣武士道:“让开些儿,老爷要烤火!”

  唐晓澜看不过眼,道:“这是人家生的火呢!”

  那武士道:“要你多管闲事!”

  伸手向那“病人”一推,忽地“咕咚”一声,几乎跌入火堆,愤然骂道:“是什么东西绊了老子一跤?”

  唐赛花格格的笑个不停,唐金峰道:“强梁霸道,必遭天谴。这叫做活报应,老天爷也有眼睛。”

  那名武士大怒,手抄刀把,唐金峰又冷冷说道:“我是泛论,又不是说你,你要动武么?小老儿也愿奉陪!”

  唐晓澜和冯瑛也都站了起来,那两名武士见唐家父女带着暗器青囊,唐晓澜腰悬的剑匣,又隐隐透着宝光,心道:“这四人都是会家,看来欺负不了。”

  顿时软了下来,搭讪笑道:“出门人到处与人方便,何必生这么大的闲气?”

  在近火堆的地方铺了一张毛毡,和孩子一同躺下。

  那孩子见唐家父女与那武士针锋相对,毫不畏惧,甚是高兴,躺下一阵,忽地又跳了起来,猴儿似的一下子跳到唐赛花身边,指着她的弹弓问道:“姑姑,你也会打弹弓吗?前两个月他们刚刚教我,后来又不教了。姑姑你教我好吗?”

  那两名武士同声叱道:“不准多嘴,快回来睡!”

  唐赛花对这孩子十分喜爱,回骂道:“小孩子喜欢说话,又不伤了你的皮毛,这么凶做什么?”

  那武士道:“我管孩子关你什么事?哼,你回不回来?”

  唐金峰忽问道:“喂,好孩子,告诉公公,这两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那两名武士眼睛睁得铜铃似的,两人四眼,圆鼓鼓的瞪着孩子,那孩子张开了口,刚说出“他,他们──”几个字,便立即收住,唐金峰叹了口气,道:“好,你回去吧。”

  唐赛花牵着孩子的手,仍然舍不得放,唐金峰道:“让他回去,不要累他受责骂了。”

  那孩子本来是活泼泼的,顿然变得萎缩无神,低头鼓气,回到了武士的身边。

  唐金峰十分纳罕,心中想道:“这两个武士显然不是孩子的父亲,看这孩子衣裳华贵,倒像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莫非这两个武士乃是他家的护院或镖师,送孩子到他父亲的衙门去的?但若是这样,这孩子又不应如此畏惧他们,这两个家伙也不应他如此凶法。”

  饶是唐金峰见多识广,怎是猜想不透。

  也怪不得唐金峰猜想不透,原来这孩子竟是年羹尧的儿子年寿(年羹尧怕他短命,所以给他取了这么一个俗气的名字),年羹尧托给曾静,又派了两名心腹的武士去监护,用意原是恐防自己失势之后,江湖上的好汉会加害他的儿子,那料欲加害他儿子的却不是江湖上的好汉,而是自己的心腹。

  原来曾静自那次在蒲城给吕四娘嘲骂了一顿,良心有愧,回家之后,越想越觉难过,竟然生起病来,年老体衰,缠绵病榻,虽然药石纷投,兀无起色。匆匆过了三年,年羹尧失势的消息传来,曾静抚养着年羹尧的孩子更是担忧。不久,关于年羹尧的消息越来越坏,最后竟听到他连降十八级,被贬到杭州去看守城门,而京中的家属也给收禁了。这时,那两名心腹的武士便生了异心,想把这孩子带到京中领赏,怕曾静不从,对他大施恐吓,曾静本来是个胆小的人,更兼是久病之身,被他们一吓,竟然活活吓死。两个武士便带了年羹尧的孩子,兼程赶京。但他们既怕江湖上的好汉,更怕宫中的卫士半途邀截,抢了孩子领功,反治他们年羹尧党羽之罪。所以一路上也专觅小路行走,希望入京之后,秘密出首。

  却不料这晚在古剎投宿遇着了唐金峰父女。唐赛花青年丧夫,膝下无儿,一见这个孩子,甚是投缘,极为喜爱。孩子被武士唤回之后,便嘀嘀咕咕的和父亲商议,怂恿父亲把孩子抢过来。她的理由是:既然能断定这两个武士不是孩子的亲人,那么就不该让孩子被他们凌虐。唐会峰被女儿说得心动,便想去向那两个武士挑衅。

  年寿睡下不久,忽然在梦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伴着他睡的那名武士,“啪”一声又打在他的屁股上,骂道:“小猴儿,睡也睡得不安静,谁打你了?”

  唐金峰一下子跳飞起身来,喝道:“不要脸的东西,欺侮孩子。你还问谁打他,不是你打他么?”

  那武士怒道:“好哇,我见你多长几岁,处处让你,你倒管起老子们的闲事了?”

  唐金峰冷笑道:“我专管闲事,你怎么样?好孩子过来,公公疼你!”

  那名武士勃然大怒,一掌推去,唐金峰早有防备,衣袖一甩,呼的一下,扫到那武士的面上,热辣辣的不啻打了他一记耳光。痛得他哇哇叫道:“老匹夫,你作反了,吃我一刀!”

  抽出刀来,搂头便斫,唐金峰呼呼两掌,将两名武士一齐逼开,正要出手抢那孩子,忽地里外面响箭呜呜乱响,接着天空现出几道蓝色的火光,唐金峰和那两名武士住手不斗,只听得响箭过后,便是嘈杂的人声,那武士叫道:“不好,咱们给强盗包围了!”

  唐金峰哈哈大笑,道:“你怕强盗?我保护你!把孩子先交给我!”

  唐金峰自恃和黑白两道都有交情,提起四川唐家的名头,江湖上有点名气的人无人不晓,是以傲然不惧!

  外面的人大声叫道:“是这里了!”

  只听得“轰隆”一声,寺门立刻撞开,外面黑压压的堆满了人,唐晓澜与冯瑛大吃一惊,为首的竟是清宫的首席武士、西藏红教的第二高手额音和布。

  那两名武士见是官军,大喜叫道:“喂,是自己人!”

  额音和布喝道:“什么自己人,报上名来!”

  额音和布的手下,有人认得他们是年羹尧的心腹武士,对额音和布说了,额音和布圆睁双眼,一扫殿堂,忽冷笑道:“好哇,你们想作反了,和叛逆勾结一起,是不是想为你们的‘大帅’报仇?”

  那两名武士急道:“不,不!我们是带年──”“羹尧的孩子”几字还未出口,已给额音和布一手一个提了起来,掷给随从缚了,孩子哇哇哭喊,唐金峰一手抢了过来,抱在怀中。

  额音和布一跃进门,喝道:“你这老儿又是何人?”

  唐金峰翻出绣有唐家标记、青狮为号的暗器囊道:“看你身手非凡,连我的记号也认不得么?”

  唐金峰死去的那女婿王敖原在公门中当差,他自己和御林军的统领张维也是朋友,许多有名的捕头还是他的后辈,他以为来的是河南巡抚衙门捕盗的公差,所以倚老卖老。不料额音和布来自西藏,连唐家的名头也未听过,听了唐金峰的话,“哼”的一声,反手一抓,向唐金峰便下杀手!

  唐金峰左手抱着孩子,右掌往外一挥,噼啪一声,唐金峰身子摇摇欲倒,额音和布小臂一圈,左手一招“弯弓射鵰”,直插咽喉,右手屈起五指,便击天灵盖要害。这两招是红教中的取命绝招,十分厉害,唐金峰的功力本就不如额音和布,且又抱着孩子,更是无法抵敌,他一个“退步横肱”,勉强化解了敌人插向咽喉的招式,头顶天灵盖却暴露在敌人五指之下,看看就要给额音和布击穿!

  唐赛花大叫一声,飞身扑上,忽听得呼的一声,两条人影已先自从她身边抢过,还未看清,只听得额音和布哼了一声,唐金峰踉踉跄跄的奔出数步,一跤跌倒地上。正是:荒山腾杀气,古剎伏危机。欲知唐金峰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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