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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李治苦笑道:“我学医学得入了迷,你以前说过的话又多,就无暇细想你那一桩是骗我,那一桩不是骗我的了,傅青主的遗书除了无极派的衣钵传人之外,别人实在不应窃取。”

  冯琳怔了一怔,笑道:“难道你要将他的书交回年羹尧吗?”

  李治道:“年羹尧固然不配据有此书,但我们也不应据为己有。”

  冯琳道:“反正这是无主之物,我们要了又有何妨?”

  李治道:“非份而得,君子不取。”

  冯琳恼道:“你已把医书熟记心中,我也把拳经剑诀都研习了,难道还能把它从心中挖出去吗?”

  李治十分苦恼,道:“早知如此,我也不该去读它了。”

  冯琳道:“你不是说你的易伯母可以为无极派代立传人么?就叫她立我好了。”

  李治啐了一口道:“你和无极派有什么渊源,你又不是钟万堂的弟子。”

  冯琳忽道:“我第一次听到钟万堂的名字时,已经觉得甚熟,不知什么缘故?或许我和无极派有渊源也未可知。”

  李治笑道:“你又来骗我了!”

  冯琳虽是百端开解,李治心中总觉不安,冯琳后来也就不理睬他了。近黄昏时分,两人来到了八达岭。忽听得深山密林之中,传来寺院晚钟。李治道:“咱们且去投宿。”

  冯琳笑道:“又可去求佛祖宽恕,就说信女冯琳累善男李治犯了罪,请求我佛慈悲,替他解脱。”

  李治被他逗得笑了起来,道:“你什么时候才改得掉这油嘴啊!”

  两人循着钟声寻去,寻到了一座荒凉的古剎,晚钟梵呗,就从古剎之中传出。李治上前轻敲寺门,里面念经之声即止,门开处只见一个中年尼姑,持着念珠道:“山下不远尚有农家,我单身尼姑,不便留客人住宿。”

  古剎里透出灯光,冯琳抬头一望,忽觉这尼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心中一震,不觉定了眼神,那尼姑见了冯琳,面色倏然一转,身躯微微颤抖,道:“啊,原来还有一位女居士同来,请进,请进!”

  李治不知她何以转得如此之快,只见冯琳已跟着她走进寺院,便道了声谢,也跟着进去。古剎虽然荒芜,寺中却收拾得非常干净,那尼姑忽吁了口气,回头说道:“两位可肯将名字见告吗?”

  李治和冯琳一路上用的都是假名,尼姑一问,李治就将两人的假名说了,尼姑面上好像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李治好生奇怪,冯琳则只觉迷迷惘惘,心中所触,就如初到年羹尧家中一样,总像有什么事情和自己极有关联,自己不知在那一个梦中曾见过这一个人,这一片地。那中年尼姑招呼两人坐下之后,道:“请问这位女居士,今年多大年纪?”

  冯琳道:“十八岁了!”

  李治心道:“这尼姑好无礼,又不是替人做媒,一见面就问别人的年纪干嘛?”

  奇怪的是,以冯琳那样的顽皮任性,对这中年尼姑却似甚为顺从,她问什么就答什么,毫不恼怒,也不乱开玩笑。李治倒怕她说出官廷秘事,泄露了钦犯身份,不时用说话打断她们。过了一阵,那尼姑仍然在逗冯琳说话,絮絮不休。李治不客气的道:“我们走了一天,腹中饥渴,可肯见赐一些斋饭吗?”

  那尼姑霍然醒起,道:“请居士恕罪,我怠慢贵客了。”

  进入香积厨中。

  尼姑走开,李治赶忙在冯琳耳边说道:“你可不能乱说话呀,记着,绝不可将你在四皇府中住过之事说出。此地临近京城,谁知道这尼姑是什么人?”

  冯琳好像颇为反感。道:“这尼姑非常和善,又亲切又慈祥,就像我的亲人似的。”

  但见李治面色不豫,只好笑道:“你放心,我不乱说便是。”

  那尼姑又出来了,手上持着半钵斋饭,笑道:“不巧得很,只剩这一点儿。米和菜蔬都没有了,趁着天还未黑,你肯为我下山化一点米吗?”

  这真是不情之请,但李治一向老实,却又想不出话来推辞,冯琳道:“你快去吧,你不是和尚,不必化缘,用钱去买好了。”

  李治道:“不如我们到山下投宿,免得打扰师太。”

  那尼姑道:“不要紧,我喜欢你们在这里住宿。”

  冯琳道:“是呀,我也喜欢在这里住宿。你快去吧!”

  李治没法,只好捧了斋钵出门,到了外面山头,暮色已合。李治心中暗暗埋怨,天底下居然有这种不近情理的尼姑。正不知到那里讨米,忽闻得山下厮杀声,其中一人的声音,听得出乃是海云和尚,李治叱咤一声,立刻奔下山去。

  到了山下,海云和尚已经逃跑,只见地下尸横遍地,只有一人还在挣扎转动。李治慌忙过去将他翻转,那人满脸血污,突然睁大两只眼睛,叫道:“呀,原来是你!你痛痛快快给我一刀吧!”

  此言一出,李治先是愕然,再一想,才听出这正是今日要来劫书之人,颇为内疚,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杀你做甚!”

  邝琏道:“你不杀我也不能活了,不如你给我一刀,我还领你的情。”

  李治轻轻替他揉了两把,道:“你别慌,我替你治。”

  邝琏似乎舒服了些,又道:“我师弟想抢你们的书,你们不要和他作对,见了他时,避开他吧!”

  李治心中正在为傅青主遗书之事不安,问道:“谁是你的师弟?”

  邝琏道:“天台派的掌门张天池。”

  说话太多,气力不加,声息渐弱。李治擦燃火石,替他检视,见受伤虽重,估量自己还能医治。便道:“你不要说话了,我背你到附近寺院去,替你医治。那书我们都不该有,我和你师弟和解了吧。”

  邝琏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不必安慰我了,我胸骨已断,又受内伤,纵有名医,也难医治。你以德报怨,确是君子。临死之前,我要求你两事。”

  李治道:“你死不了!”

  邝琏仍道:“你不答应,我死不瞑目。”

  李治熟读医理,知道病人若有事郁结在心,就该让他说出,便道:“你说吧。”

  邝琏道:“我死之后,你将我遗体交给我的师弟。他今晚不见我回山,定从山下经过,你见了他,叫他从速遣散众人,隐居了吧。”

  李治道:“你又说要我避他。”

  邝琏道:“好,我给你留下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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