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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冯瑛碰了个钉,目睹杨柳青真如雌老虎一般,将唐晓澜拖去,想起陈德泰的话,不觉噗嗤一笑。杨仲英摇摇头道:“真没办法。姑娘,叫你见笑了。”

  冯瑛道:“没什么。我下山之后,叫人误会,已不止一次啦。”

  杨仲英歉然说道:“瑛姑娘,论世俗的辈份,你是我孙女一辈;论武林中的辈份,你我却是同辈。咱们不理这些,你既到了我家,咱们就如自己人一般。我女儿脾气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叫人替你收拾好房间,你去歇歇吧。”

  冯瑛道:“杨公公,你是我叔叔的丈人,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我怎么敢怪姑姑呢。”

  随着杨仲英回到正宅,隐隐听得杨柳青责问唐晓澜的声音,不觉甚为替他难过。

  是夜,冯瑛翻来覆去,总睡不着。想起日间之事,心道:“这个婶婶凶得不近情理。我何必在这里受她的气?”

  悄悄收拾好包袱,又想:“不辞而行也不大好,但若然辞行,杨公公必然挽留。我又不好说怪他的女儿,不如我去告诉唐叔叔一声,叫他代我向杨公公告罪也便罢了。”

  她日间已知唐晓澜所宿的书房在那一边,为了避免惊醒杨家家人,索性飞身踏上瓦面,直奔唐晓澜的书房。

  书房灯光未灭,房中有人谈话。却是唐晓澜和杨仲英的声音。冯瑛伏耳一听,只听得唐晓澜道:“师傅,不是我要悔婚,实是我怕耽误了青妹青春。”

  杨仲英道:“什么?你有何难言之隐?你是嫌她脾气不好,还是别有原因,对我直说了吧!”

  唐晓澜道:“我性命只能保一年,若然成婚,岂不累青妹守寡。所以不如早早将婚约解了。请师傅另选英才。”

  杨仲英急声问道:“你受了内伤吗?”

  唐晓澜道:“不是。”

  杨仲英道:“那是什么?”

  唐晓澜道:“我饮了皇帝的毒酒,毒性潜伏在血液之中,一年之后才发。到时若不入宫求他解药,十日之后,便毒发身亡。师傅,你知道我的性情,咱们侠义中人,头可断而志不可辱。我宁教身死名灭,也不愿向皇帝哀求!”

  杨仲英颤声说道:“你怎么毫无戒备之心,喝了他的毒酒?”

  唐晓澜道:“若然不喝,他也不放心,让我把瑛侄女带出来。”

  冯瑛听到这里,心儿卜通一跳,几乎要跌下瓦面。急忙强摄心神,伏耳再听。

  杨仲英又道:“难道除了他的解药,就别无他药可解吗?”

  唐晓澜道:“天山的碧灵丹是解毒的圣药,我将师傅给我的几粒,全部吃了,亦是无效。不知道这毒酒是什么制炼的。这样厉害。平时不觉什么,运气之后,再接丹田,便觉隐隐作痛。想来那皇帝说话,绝非虚声恫吓!”

  停了一停,又道:“我饮毒酒至今,已将一月,明年蝉鸣荔熟之时,便是我的死期到了。”

  杨仲英啪的一掌把书案打得“砰”然作响,怒道:“好狠毒的皇帝。”

  顿了一顿,又道:“我不信别无解药。贤婿,你安心静养,我派人去替你访问天下名医,在一年之内,总可以设法替你救治。”

  话虽如此,其实却是毫无把握。

  唐晓澜道:“你老人家别费心啦,我求你不要将此事说给青妹和瑛侄女知道。免得她们为我担心。”

  冯瑛心痛如绞,想道:“原来唐叔叔竟为我而喝了毒酒,我岂可舍他而去。”

  又想道:“我听师傅说,唐叔叔在天山三年,虽然得她的剑法真传,对本派内功的秘奥,尚未深悉。所以唐叔叔只是她挂名弟子,而我辈份虽小,却反是她衣钵传人。我何不将内功百日窍,都传了给他。若他功力增强,也许可以抵御毒力。”

  冯瑛反复思量,决定不走,当下无心再听,又悄悄溜回自己房内。

  第二天冯瑛和杨柳青见面,杨柳青宿气未消,对冯瑛淡淡点头,爱理不理。冯瑛为了叔叔,强自忍住。对她殷勤招呼,杨柳青心道:“唔,你这个小丫头也知向我讨好了。”

  火气渐消,而且觉得怪一个‘小孩子’也不好意思,便也和她说笑。

  可是早餐过后,杨柳青又生气了。冯瑛跑进唐晓澜房中,关了房门,大半天都不出来。杨柳青叫了三次,要他出来陪她玩,唐晓澜每次都说:“就来啦,就来啦!”

  却总不出来。

  杨柳青气得将客厅里的一对大花瓶摔得粉碎,骂道:“十六七岁的姑娘,也不小啦,不是亲叔叔,哼,真不要脸,躲在男人房中不肯出来。”

  故意骂得让冯瑛听见。

  冯瑛在房中听得她这样的骂,果然生气,唐晓澜急道:“瑛侄女,她说话不知分寸,你别生气。”

  冯瑛想起内功窍要,叔叔尚未完全领会,眼泪滴了出来,道:“叔叔,那么晚上我来看你。”

  打开房门,气呼呼的跑出,杨柳青见她小嘴紧绷,双眼圆睁,怕她发作,反而不敢说了。

  唐晓澜等杨柳青进入房中,面孔一扳,说道:“你连我的侄女也不能容,你还来见我作甚?”

  杨柳青一怔,想不到唐晓澜竟然也会向她发气。哭道:“好呀,你要侄女就不要妻子了!”

  唐晓澜怒道:“胡说!你当我们是何等样人?她是个孤女,你还要折磨她吗?我告诉爹爹知道。你容不得我们,我们今天便走!”

  杨柳青虽然骄纵任性,心地倒并不坏,闻言一震,哭声顿止。唐晓澜半哄半骗,软硬兼施,将她劝住。以后杨柳青果然不敢当面发冯瑛的脾气了。

  冯瑛白天也不敢到唐晓澜房间。仗着轻功神妙,每晚三更之后,便偷偷去和唐晓澜相会,将天山一派的练神练气练精之法,细心传授给唐晓澜,托言是师傅要她代教的。唐晓澜也想到内功治病这点,用功甚勤。但他却并不知道冯瑛已将他与杨仲英的话听去,教的学的都有深心,大家都不说穿。

  如是者过了一月,冯瑛与杨柳青相安无事,唐晓澜内功颇有进境,也甚喜欢,一日白天,唐晓澜想与冯瑛研讨天山剑法中的精微之处,一早与她往后山,杨柳青四觅不见,在家中正自生气,忽闻得外面有拍门之声。杨仲英交游广阔,时有江湖上的奇人异士相访,杨柳青心想:“不知是那位客人来了?”

  偷偷到厅后屏风,向外张望。只见爹爹已候在客厅,三位客人,一男二女,大步走上台阶。男的是个光头,头发虽白,面色却是红润有光,两个女的一老一少,跟在后面,那个少妇面有悲愤之容。似乎是寻仇来的一般。

  只听得杨仲英霍然起立,欢声说道:“唐二先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

  那老头道:“我带小女来给你老叩头,向你求情来了。赛花你还不给杨伯伯叩头么?”

  那少妇“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果然跪下磕头。杨柳青看得极为纳罕,心道:“这是什么事啊?”

  杨仲英更为纳罕,又不好伸手去扶,只得欠身还了半礼,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难道有什么人还敢欺负你们吗?”

  那老头咳了一声,道:“孩子,哭哭啼啼有什么用?有杨老前辈给你主持公道,你还怕你的大仇不能报吗?”

  杨仲英眉头一皱,道:“唐二先生,你们千里迢迢,从四川到此,为的是要我替你们报仇吗?我年纪老迈,对江湖上寻仇殴斗之事,已不愿插手其间。再说凭你们的本领,还怕有什么仇不能报呢?”

  随同来的那个老妇,忽然从旁插嘴,冷冷说道:“他们的仇人藏在一个有大势力的人家里,不经过你老人家,他们不敢去找。”

  杨仲英奇道:“有人敢与你家结仇?这事已经奇了。到底是什么仇恨?仇人是谁?他又靠谁包庇?唐二先生,你说出来,我虽然不愿插手,这里的武林人物,都是朋友,有什么为难之处,也好商量。”

  那老头眼睛一亮,朗声说道:“那么我们多谢杨老英雄了。小女要报的是杀夫之大仇,仇人就在你老府上!”

  正是:晴天来霹雳,大祸起萧墙。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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