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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路民瞻勃然大怒,手中刀一提一翻,一招“樵夫问路”,当胸便扎,海云和尚一个转身,喝声:“小辈看剑!”呼的一股劲风,横扫过来!路民瞻不敢硬碰,唰的将刀掣回,刀锋一转,又取中盘。路民瞻武功虽然比不上甘凤池等同门,所得的八卦紫金刀法,也颇精妙。只见他遮拦击刺,一口刀夭矫飞舞,居然挡了三五十招。

  可是海云和尚的剑法曾独霸南天,更有精到之处。三五十招一过,但见海云和尚一剑紧似一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路民瞻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就在此性命呼吸、生死俄顷之际,路民瞻忽觉眼睛一亮,人影一晃,随即听得“当”的一声,所受的压力忽松,但见一个白衣少女,手挥短剑,把海云和尚的长剑封出外门,再一看时,不觉呆了。冯瑛道:“路大侠,不必害怕,待我将这秃驴打跑之后,再向你赔罪。”

  冯瑛突然从树上跃下,海云和尚也不觉愕然。当日海云在嵩山吃了李治大亏,几乎丧命,至今犹自胆寒。他把冯瑛当成是当日和李治同在一起的冯琳,心头一震,被冯瑛一连几剑,杀得手忙脚乱。

  到看清楚只是冯瑛一人,海云惊魂方定,可是冯瑛的追风剑法何等迅捷,一得上风,连绵不断。海云又是一惊:怎么连这小丫头的剑法也精进如斯?

  路民瞻拾起腰刀,在旁看两人斗剑,心中怀疑之极,不知冯瑛何以会突如其来,帮自己这个大忙?

  海云和尚究是成名的剑师,功力火候,非同凡响,一招一式,全蕴藏着惊人的内劲。可是冯瑛的天山剑法精妙之极,稍沾即走,不与海云和尚硬碰,剑尖所指,全是穴道要害,数十招过后,渐渐主客势易,杀得海云和尚只有招架之功。可是路民瞻却看不出来。

  他见冯瑛剑法虽然精妙,所采的却是乘虚捣隙、缠身游斗的战术,只道冯瑛功力不如敌人,久战必然落败。心道:“这小丫头不知是何等样人?但她今日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能让她毁在凶僧之手?”当下不假思索,提刀便上,一披一斩,从侧翼进攻。

  海云和尚正感不敌,见路民瞻杀到,心生一计,长剑一点,喝声:“看拳!”一记“愚公移山”,骤向冯瑛香肩打去,这一招只是移开冯瑛的剑势,并非实招,他右手剑一点一压,就在这剎那间将路民瞻迫到冯瑛的下首,令两人身体接近,招数施展不开,冯瑛经验尚浅,冷不防着了海云和尚的道儿,正拟反手刺出,海云和尚乘机窜到她的背后,猛喝声:“着!”长剑一颤,剑锋刺到冯瑛身上!

  路民瞻一声惊呼,就在这剎那间,猛见冯瑛反手一剑,其疾如风,海云和尚惨叫一声,肩头鲜血喷出,落荒便走。冯瑛抛剑坐在地下,闭目不语。

  原来冯瑛身上穿有金丝软甲,刀剑不入,海云和尚的剑尖给反弹开来,因而措手不及,反给冯瑛刺伤。可是海云这一剑劲道十足,虽然伤不了冯瑛,也令她受了震荡。冯瑛怕受内伤,是以盘膝静坐,闭目调神。

  路民瞻甚为惊恐,过了一阵,冯瑛一跃而起,路民瞻道:“怎么?”冯瑛笑道:“这秃驴怎伤得我?”路民瞻明明见她中了一剑,如今却是若无其事,只道她的武功已练到深不可测之境,不禁大骇,心里十分佩服!

  冯瑛道:“路大侠,那日在邙山冒犯你了。”路民瞻惊疑不定,问道:“你和了因不是一路的么?”冯瑛道:“什么了因?我不知道。”路民瞻诧道:“那么用飞刀伤我的李源六哥的难道不是你么?”冯瑛哈哈笑道:“我从来不用飞刀。你看错了。那是另一个和我极为相似的人所干的事。晓澜叔叔早就对我说了。”路民瞻愕在当场,想道:天下那有如此相似的人?

  忽听得林外一声大笑,甘凤池走了进来。路民瞻跳将起来道:“七弟,你也来了?”甘凤池道:“我跟了你半天,你不知道么?”路民瞻暗暗叫声:“惭愧”,问道:“那么我们刚才和秃驴厮拼,你也看到了?”甘凤池笑道:“连你们所说的话,我也听到了。瑛娘,你的剑法真好啊!”甘凤池早从唐晓澜口中知道冯瑛来历,听她说话,立刻知道她的身份,顿然有了一个主意。

  冯瑛愕然问道:“这位是——”甘凤池笑道:“你的唐叔叔没有对你说过么?我是甘——”冯瑛没待他说完,大喜叫道:“你是江南大侠甘凤池。”甘凤池笑道:“不敢。那是江湖上的朋友替我捧场胡乱叫的。”冯瑛想起一事,忽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出来打那秃驴?”

  甘凤池道:“我还要留他一条狗命替我干一桩事哩。”冯瑛道:“他能替你干什么事情?”甘凤池道:“我叫他替我送个口信。我刚才守在林外,你把他打跑之后,我又把他打了一拳。”冯瑛笑道:“你打了他他还会替你送信?”甘凤池忽道:“喂,你也替我干一桩事情好不好?”冯瑛道:“只要我干得了,但凭吩咐。”甘凤池道:“干得了,你一定干得了。这是一桩非常的趣的事情,你附耳过来。”冯瑛好奇心起,果然附耳过去,一面听一面格格的笑。

  叶横波和李明珠同一辆车,海云和尚去找路民瞻,她也是事后才知。知道之后,颇为不悦。黄昏时分,送亲的车队在离济南五十里外的小镇驻扎。海云和尚气急败坏,一拐一拐的跑回来见叶横波。叶横波怒道:“送亲的事,由我主持,你怎么不听号令,私自离开?好呀,你现在吃了亏,才来找我!”海云和尚与叶横波本来是同辈的人,忍着一肚子气回道:“路民瞻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老跟在车队后面,你难道不知道么?”

  叶横波冷笑道:“我还用你提醒?路民瞻这小子武艺平平,干不了什么大事,何必理他?千里送亲,侥幸平安渡过,你却要分心去对付一个傻小子,万一给人乘机捣乱,有所疏失,那时我问你有何面目再见皇上?你被贬到浙江,还不好好争气,前程坏了不打紧,你不怕江湖上笑话吗?哈,看你这个样子,你是不是给路民瞻这小子打伤了,要老娘替你出气?”海云和尚怒道:“打伤我的人也正在找你晦气呢,我看你也未必对付得了!”叶横波怒道:“谁?”海云和尚道:“甘凤池!他今晚便要来拜访你,他问你敢不敢和他单打独斗?”其实海云和尚是先给冯瑛刺伤然后才给甘凤池打了一拳的。他怕说出是给一个小姑娘打伤更伤体面,所以完全推到甘凤池身上。

  叶横波冷笑道:“甘凤池又怎么样,老娘还能怕他?不过咱们现在送亲要紧,甘凤池诡计多端,可不要着了他的道儿。你去叫各营统领小心防卫。待我把小姐送到山东抚衙之后,那时甘凤池若还未送命,我再和他单打独斗让你开开眼界。”海云和尚恨她骄傲,不发一言,便行退出。

  是夜,叶横波督促官军,小心防卫,过了三更,尚无动静。叶横波暗笑道:“甘凤池又不是三头六臂,他单身怎敢探营,想来只是扰乱军心之计罢了。”

  浙江巡抚李卫为护送女儿,派出精兵一千,车辆三十多乘,安营之时,车辆围在四周,纵有大股盗匪也难进攻。叶横波甚觉安心,不料过了三更,突报粮车起火,叶横波一惊,心中狐疑:难道是有了奸细?急忙传令下去,叫海云和尚抽调出一小队官兵扑灭火头,其他各营不准乱动。偏偏那夜刮西北风,粮草易燃,火势竟然越来越大。

  叶横波大为恼怒,正想亲自查看,忽见一个官军统带如飞跑来,叶横波喝道:“你不守在营地,乱跑做什么?”话犹未了,那名统带忽然哈哈笑道:“贼婆娘,你看我是谁?”呼的一掌,横胸劈到。

  叶横波喝道:“甘凤池,你好大胆!”身形一闪,掌风掠面而过,辣辣作痛。但她也在这一闪之间,抽出剑来,一招“神龙掉尾”,反手疾刺。甘凤池暗道:这婆娘果然身手矫捷,名不虚传,怪不得李卫将女儿付托给她。跨上一步,手指一拂,向她右腋击去,叶横波侧身一剑,仍然没有刺着。甘凤池身形一矮,左掌一穿,施展擒拿手的恶招,硬来抢她的宝剑,右手一个印掌,掌风飒然,飘动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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