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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原来曹锦儿性颇刚烈,不甘受了因挟持,她武功虽然远远不如了因,但在危急之时,却记起易兰珠教的一手救命绝招,纤足向上一勾,踢中了因的寸关尺脉门要害,了因逼得向外一掷,幸得吕四娘轻功卓绝,跳下去把她脚后跟捞着,救了上来。

  这时,了因的残暴更激起公愤,甘凤池首先喝道:“了因,你这懦夫,居然还有面目站在这里吗?”

  了因以英雄自居,斥道:“我是懦夫?你敢不敢上来和我决一死战?”

  甘凤池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为非作恶,却不敢自行定罪,又不敢领受刑罚,不是懦夫是什么?”

  了因大怒,道:“好,大家都到师傅墓前,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为?”

  了因虽然大言炎炎,其实却是色厉内荏,他正在想好一套说辞,要在极险之中找出生路。

  了因提着禅杖,走到师傅墓前,抢占了一块高地,冷笑说道:“你们邀了这么多武林朋友来此,我虽死何惧!”

  甘凤池道:“胡说,我们清理门户,绝不假手外人!”

  了因心中稍安,又道:“你们七人,除了吕四娘外,其余六人,可全经我亲手教过,你们说要清理门户,我也清理门户,我好坏都是你们的师兄,算得是你们的一半师傅,你们今日聚众犯上,情同弒师,我先要惩罚你们,看看你们从我这里学到的一点技业,能不能将我打死?”

  武林中最为讲究尊师重道,有“一日为师,百年为父”之语,了因以“半师”自居,要求先和他教过的师弟较量,武林中确是有这规矩。不过了因的情形与一般不同,他是背了师傅遗训,背国叛师,这是最大的罪名,就是师伯师叔等长辈犯了,师侄也可亲手杀他。甘凤池等本可不理,同吕四娘围攻,可是听他的口气,明明是说他们六人不是他的对手,周浔首先说道:“好哇,让你死得瞑目,就依你划出的道儿办吧!”

  吕四娘道:“我与你可无同门情份,今日你要逃生,万万不能!”

  了因怒道:“我若第一场就输了,任由你们定罪,我若赢了,再和你这贱婢较量。”

  在同门之中,他最忌惮吕四娘,可是心想:若然单打独斗,却准能赢她,所以用说话把她挤出之后,马上禅杖一抡,高叫道:“好,你们来吧!”

  呼的一声,骤向周浔打去,先下杀手!

  周浔在同门中虽然位列第二,武功却不精强,抽戟一架,两只臂膊全都麻了,甘凤池龙腾虎跃,右手单刀一招“拨云见日”,横斫过去,左手一勾,展开擒拿手法勾了因脉门,左虚右实,明知克他不住,用意不过是在掩护周浔。了因溜滑异常,避强攻弱,禅杖一立,把甘凤池的单刀震开,呼的一掌击出,明取正面的甘凤池,暗击左翼的路民瞻,周浔滑步扬戟,戟尖已堪堪刺到了因后脑,了因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身躯一矮,禅杖向后一推,当的一声,把周浔的天方画戟震得脱手飞去,左掌一按,拍到路民瞻前心,白泰官一跃而上,虎头刀迎面劈下,白泰官在同门之中,除了了因与吕四娘外,武功仅次于甘凤池,宝刀一劈一晃,使出盘龙刀法,顿时在了因面前泛起一团银光,了因逼得撤掌防身,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手段与白泰官周旋,左手禅杖一荡,扫开了同时攻到的几条兵器。李源臂伤未愈,挥七节鞭向了因下盘缠打,了因禅杖一绞,七节鞭缠在杖上,了因大喝声:“去!”

  暗运内力一震,李源的七节鞭竟然被震得断为三截。李源大惊,跃出圈子,周浔已把兵器拾起,挥戈再战,曹仁父道:“六弟,你歇歇吧。”

  李源牙根一咬,道:“同进同退,不杀此贼,誓不罢休!”

  解下腰带,舞得矫如游龙,缠腕拂面,展开的仍是软鞭招数。李源在同门之中,武功与白泰官不相伯仲,只是气力较差,更兼受伤之后,所以刚才吃了大亏。现在改用腰带作为软鞭,腰带全不受力,不怕震断,在兵器上先不吃亏,盘旋缠打,虽然不能致了因死命,也收了牵制之功。曹仁父痛恨了因入骨,他使的是独门兵器铁琵琶,可以锁拿兵刃手腕,内中又藏暗器,这时拼了老命,了因也不敢不防。

  这一战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了因把一身绝技,全都施展出来,只听得呼呼轰轰,周围数丈之内,都是风声,功力稍低的,兵器部给杖风震歪,失了准头。但周浔等以六敌一,此呼彼应,了因也不容易各个击破。加上甘凤池天赋异禀,臂力沉雄,仅仅略在了因之下,论武功也差不了许多,他和白泰官力攻中路,敌着了因的禅杖,灭煞他的锋芒。曹仁父与路民瞻力攻左翼,每到危急之时,曹仁父就按铁琵琶放出里面的暗箭;李源与周浔则力攻右翼,配合牵制。六人分成三组,把了因围得风雨不透。

  山上群雄看得怵目惊心,看到紧张之时,真恨不得拔刀助战。可是这乃是别人清理门户的内部之事,外派的人可不能插手。吕四娘气定神闲,倚在树边观战,时不时发出微笑。玄风道:“看来江南六侠,胜不了他们师兄,第二场只吕四娘一人,更难取胜,这凶僧可能死里逃生了!”

  杨仲英道:“他若连胜两场,咱们等他下山之时,再行兜截。咱们是为武林除害,与他们清理门户无涉。”

  柳先开一笑说道:“老前辈不必担心,等下请看吕四娘出手。”

  关东四侠之中,柳先开领教过吕四娘的本领,对她甚有信心。

  这一战打了一个时辰,周浔等六人都觉了因功力比前犹胜,了因也感到六个师弟今非昔比。激战中了因渐觉额上见汗,气喘心促,两边仍是不分胜负。了因暗道:不好,自己本来以耐战见长,但此时此际,却不应与他们久战了。杖法一变,连下杀手。甘凤池与白泰官拼了全力,尚可抵挡得住,其他四人已不敢欺身进逼,了因呼的一杖,把甘白二人的兵器,全都荡开,大声喝道:“住手!这一场算是扯平,两无胜负,我要见见那贱婢的功夫,看她这些年来有多少进境?”

  他这说话仍然是以掌门师兄自居,说完话后,拔身跳出圈子,横杖当胸,双目盯着吕四娘。

  这一战了因固然耗了不少气力,周浔李源等也已疲倦不堪。甘凤池心想,缠斗下去,十九可操胜券,但同门之中,必有一二人因过劳而受内伤,算作扯平也罢,抱刀退下,表示同意。周浔白泰官等也相继退下。吕四娘盈盈一笑,飞身跃进场心。

  了因定了定神,喝道:“这一仗我若胜了,彼此不许寻仇。”

  这话其实已有一点气馁。吕四娘笑道:“敬依尊命!”

  刷的一剑刺去。了因禅杖一翻,一招“翻江倒海”,如蛟龙般直卷过来。周浔与曹仁父李源三人都未见过这位小师妹的本领,见了因见面便下毒招,都吃了一惊!甘凤池道:“无妨!”

  但听得吕四娘一声长啸,左足朝杖头一踏,借着这一踏之势,整个身子翻腾起来,疾如飞鸟,呼的一声,掠过了因头顶,身形未落,霜华剑在空中一旋,已使出“鹏搏九霄”的招数,照了因的秃头猛刺下来!山上群雄大声叫好,了因禅杖一抖,掠空而上,一招“举火撩天”,把吕四娘的宝剑逼开,暗暗吃惊:这贱婢的功夫比以前又高许多了。

  吕四娘见了因久战之后,余势未衰,不敢怠慢,把玄女剑法使得神妙无方,剑势如虹,着着进击。了因抡动禅杖,见招拆招,见式拆式,也是有攻有守。

  打了半个时辰,未分胜负。了因又是吃惊,又是后悔:哎,早知如此,适才斗那六人,就不该多耗气力。吕四娘看他已有怯战之意,剑招越发催紧,真的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了因咬实牙根,大喝一声,使尽内家真力,杖影如山,把吕四娘的剑光裹住!

  周浔等又是大吃一惊,看了一会,但见一缕银光,好像在千万根杖林的包围之下穿来插去。已看不清那个是了因,那个是吕四娘了。

  原来吕四娘早料到终须要与了因决战,所以除了剑法更加精研之外,在仙霞岭五年,又潜修内功,把师傅传的与得自易兰珠所指点的内功窍要,悉心研习,经过五年,内功大有进境,和了因相比,已差不了多少。而了因经过刚才一战,气力耗了一半,此消彼长,吕四娘不但在轻功剑法上占了上风,即在内家功力的较量上,也尽可和了因打成平手了!吕四娘以前输给了因的地方,就在功力不如他的深厚,现在功力方面拉成平手,吕四娘已是放胆进攻,毫无顾虑。

  本来以了因的本领,即处下风,也还可战半日,偏偏他心情焦躁,力求速战速决,使出全力,拼命进击,吕四娘以逸待劳,乘暇抵隙,一味游斗,约莫又打了半个时辰,了因渐露疲态,酣战中群雄听得一声长笑,了因拖杖败逃,原来已被吕四娘刺瞎一眼。

  吕四娘轻功卓绝,那容得他败里逃生,身形一起,后发先至,拦在了因前面,剑光霍霍,把了因又逼得倒退回来!

  了因这时俨如一头负伤的猛虎,禅杖呼呼抡开,狂冲猛打。甘凤池叫道:“八妹小心!”

  吕四娘定神应付,剑似彩蝶穿花,步若灵猫扑鼠,身如柳絮轻扬,了因禅杖到东,她避到西,了因禅杖到南,她避到北;可又不是一味闪避,就在闪避之时,也仗着绝妙的身法,一口剑连连闪击。又激战了好久,群雄正看得眼花缭乱,但听得了因惨叫一声,仅剩的一只眼,也给吕四娘刺瞎了。吕四娘跨步揉身,横剑一抹,待把了因人头割下,猛然一想,他到底曾是师傅首徒,指点过自己六个师兄的武艺,应该落个全尸,剑到中途,突然改变手法,剑尖在了因胁下的要害穴道轻轻一点,了因大叫一声,禅杖呼的掷出,临死一掷,劲道仍是大得出奇,吕四娘扭身一闪,那禅杖插入对面石壁,只露出短短的一截杖头。

  了因绝顶武功,只因一念之差,走入歧途,以致落得在师傅坟前惨死,群雄无不吁嗟叹息,引为鉴戒。甘凤池想起他当年替师传艺,在独臂神尼墓前叹道:“若你肯遵师傅遗训儿,何至落得今日下场。”

  众人商议,把他埋在师傅墓旁,立碑说明此事,使后世之人,永以为戒。众人推定由吕四娘执笔,吕四娘走进独臂神尼生前所住的石室,和路民瞻共同斟酌碑文。甘凤池独坐一旁,默然不语,忽听得外面似有人声,吕四娘也惊觉,急忙推门出去。走到墓地,渺无人踪,但了因的首级,已经不见。正是:正喜邙山诛叛贼,又惊白日失头颅。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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