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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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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凤池道:“本无大师古道热肠,确是令人钦佩。但他行事任性率真,对年羹尧那厮,口虽痛骂,心实爱之。我倒不能不为他担心呢!”正说话间,忽有人报道:“有一个和尚,僧衣破碎,满面血污,求见甘大侠。”甘凤池“啊呀”一声,急忙奔去开门,一个和尚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一跤跌落地上,甘凤池一看出不是本无大师,心中惊疑不已。路民瞻闻声走出,大叫道:“印宏师兄,你怎么啦?”急取冷水将他喷醒。印宏大哭道:“我的师傅只怕已遭毒手了!” 吕四娘心痛如绞,急问详情。印宏一一说了。吕四娘甘凤池怒道:“好,本无大师若有三长二短,我们誓必为他报仇。”印宏道:“年羹尧手握大军,帐中高手如云,这仇极不易报!我想在此稍息之后,便回嵩山,告诉主持方丈知道。”甘凤池道:“好,我送你到嵩山。” 待到晚间,车鼎丰派去打听的人回来,证实了本无死讯。诸侠大哭一场,设灵祭奠。正自伤心,忽闻得有“叮叮”之声,远远传来,甘凤池一跃而起,推门出望。寿昌书院设在山麓,山风送声,更为清澈,甘凤池登高眺望,不见人影,正自惊奇,忽闻得铃声又起,一条人影突在山坳出现,倏然之间,就到半山。 甘凤池大吃一惊,叫道:“八妹,你来!”话声未停,那人已到面前,是一个手提“虎撑”、长着三绺长须的江湖郎中,向甘凤池打了一个稽首,问道:“车鼎丰老先生在这儿吗?”吕四娘与车鼎丰自内走出,一看全不认识。甘凤池起了疑心,正想出言试探,车鼎丰起先不敢表露身份,及至见了他的虎撑,端详一阵,忽然叫道:“来的莫非是武老前辈吗?” 那江湖郎中抱拳说道:“小姓武,老先生如何得知?”车鼎丰道:“李公子曾经提及。”江湖郎中道:“原来尊驾便是车老先生。”车鼎丰道:“不敢,老前辈可见到李公子么?”那江湖郎中面现惊诧之容,看了甘凤池和吕四娘一眼。车鼎丰连忙给他们介绍,甘凤池听说此人便是武琼摇的弟弟武成化,急以先辈之礼参见,武成化道:“欠仰江南大侠盛名,我与尊师虽曾有一面之缘,但门户毫不相连,咱们还是各交各的,以平辈相称好了。”甘凤池执意不肯,武成化无奈受了他半礼,随众人同入寿昌书院。 坐定之后,武成化道:“李治不在这里么?”车鼎丰道:“我们正想找他。”武成化道:“这孩子真是少不更事,我千辛万苦把他救出来,叫他不要随便走动,那知转一转眼,他就跑失了。” 车鼎丰莫名其妙,问道:“怎么回事?”武成化道:“我姐姐这次叫他下山历练,甚不放心,所以托我暗中保护。那知他在湖滨被了因所擒,伤了筋骨。我把他从浙抚卫士的手中抢了出来。又用流云飞袖的绝招将那凶僧吓走。”吕四娘道:“啊,李公子真是信人,他果然那天绝早就找我们。还有那个小姑娘呢。”武成化道:“我没有见着什么小姑娘?” 武成化呷了一口热茶,续道:“我将他救出之后便把他带回道观——我在宝石山的黄龙观寄居。我叫他在道观中疗伤,等年羹尧大军去后,才出来走动。昨天我出城替他配药,回来时听道士说他已出去了。直等到半夜,都不见他回来,又没有留下书信,我还以为他一定是到寿昌书院来找你呢!” 车鼎丰和甘凤池面面相觑,甚是担忧,吕四娘道:“李公子人很精明,剑术又高,料无意外。”武成化道:“杭州高手云集,只一个了因和尚他已对付不了,我如何不替他担心?”甘凤池道:“我料了因他们也必然受了重伤。以李公子的武功,除了了因这班人之外,其他的人也伤他不得! 武成化道:“甘大侠何以料那凶僧会受重伤?”他想:以自己的武功也只能把了因打败,而不能伤他,还有何人有此本领?甘凤池把本无大师遇害的事说了,道:“依武老前辈说来,了因被吓走之后,正好与年羹尧的大军相遇,年羹尧必邀他进帐无疑的了。本无大师是当今数一数二的人物,岂有束手被害之理。”印宏和尚这时伤也好了,出来见过武成化,道及当时之事,也料了因等四名高手必伤无疑,武成化这才略放了心。 武成化对本无大师是久已仰慕,闻他噩耗,自也不免伤心,在甘凤池等人所设的灵前祭了,道:“还要去找李治。”车鼎丰道:“夜已深了,歇一宵吧。明日大家分头去找。” 车鼎丰在寿昌书院,名虽讲学,实是宣扬吕留良攘夷卫国之说,所以聚集有一班有血气的青年,俨然成为浙江秘密反清帮会的一支。车鼎丰暗中派人寻找李治,一连三天,竟是毫无消息。 再过几日,年羹尧的大军也开走了,李治的消息,仍然探不出来。武成化叹了口气,道:“看来只有广托江湖的朋友代为寻找了。”甘凤池道:“江南一带,我可尽力。”吕四娘问武成化今后行止,武成化道:“我想到年羹尧故里一行。把钟万堂遗骨迁葬。”众人知道他曾得无极派先祖傅青主指点,算起来比钟万堂还高一辈,钟万堂死后,无极派没有传人,后事自然该他照料。 甘凤池道:“我们送印宏大师回嵩山,正好与前辈一路。”第二日,甘凤池吕四娘路民瞻白泰官鱼娘等一行,和车鼎丰郑重道别,护送印宏回山,武成化和他们一路到了登封之后,便各自分手。 一别数年,江山仍旧,吕四娘一面登山,一面慨叹,只怕这千年古剎会化劫灰。印宏更是神伤。上到山来,早有知客僧迎接入寺。 到了解行精舍,弘法大师亲自出迎,弘法是掌经堂的首座高僧,地位仅在少林三老之下,印宏急忙上前参见。弘法大师面色沉重,低声说道:“监寺的噩耗,主持已经知道了。”印宏道:“请师叔代禀主持,第四十八代弟子印宏参谒。” 弘法道:“主持正在达摩院讲经,我已替你留下座位,你去听吧,这次恐怕是他在嵩山本寺最后一次的讲经了。” 弘法大师陪贵宾在解行精舍说话,印宏和尚怀着沉重的心情,悄悄的走进达摩院末位坐下,只见本寺十二名大弟子都垂首胸臆,凝坐听经。 无住禅师面容肃穆,声调低沉,讲的是“法华经”中的一节,经堂的气氛虽然凄怆,经文的故事却甚有趣。大意是说:当五百阿罗汉于佛前受戒之日,佛祖引导他们悔过自责。首席罗汉道:“世尊,我等常作是念,自谓已得究竟灭度(按:可作彻悟真理解),今乃知之,如无智者。所以者何?我等应得如来智慧,而便自以小智为足。”佛祖叫他举例,他便说了一个故事,说是印度古时有一个人,他的亲友送他一件衣服,衣里藏有一颗无价宝珠,他却不知道,因为贫穷,到处流浪,“为衣食故,勤力求索,甚大艰难,少有所得,便以为足”后来那亲友见了他,说你有宝珠而不自知,“勤苦忧劳,以求自活,甚为痴也。”那人因此而悟了佛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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