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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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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离横刀一挡,“当”的一声,刀剑相交,空空儿头下脚上,短剑往下一压,这一招数使得奇险绝伦,可是他身上悬空,身体的重心就凭着刀剑相交的这一剎那,用短剑作为支柱,凭他武功绝顶,身子悬空,气力也是不易发挥。曲离马不停蹄,月牙弯刀一翻一绞,大喝一声:“去!” 空空儿借他这一挥之力,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觔斗,轻飘飘的落在六七丈外,哈哈笑道:“十多年不见,你的武功是大有进境啦!” 曲离却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我只当苦练了十多年,可以胜得空空儿,如今看来,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华宗岱道:“哦,原来是曲将军,闻名已久,幸会,幸会。在下华宗岱,向你领教一招!” 此时曲离正在策马飞奔,华宗岱把左手的判官笔飞出,射他背心的“愈气穴”。黑夜之中,认穴不差毫厘。不过,他先出了声,这才飞笔打穴,算不得是偷袭。 华宗岱名震西北,他的名头曲离当然也是早就知道了的。曲离不由得又是心头一震,心想道:“这老儿号称笔扫千军,果然名不虚传。” 判官笔破空之声尖锐之极,曲离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听声辨器,已知华宗岱的功力在他之上,当下不敢硬接,斜挂雕鞍,反手一刀,力贯刀尖,这才把华宗岱那支判官笔磕开,但虎口已是隐隐作痛。华宗岱见他这反手的一招刀法十分精妙,心里也是暗暗佩服。当下身形一掠,伸手接下了反射回来的判官笔。 曲离喝道:“今日我是孤身一人,无心作战。但你们若是定要纠缠的话,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啦!”他知道空空儿轻功绝顶,山路崎岖,空空儿追来的话,只怕自己虽有坐骑,也难逃脱。何况还有一个“笔扫千军”华宗岱在此,那更是凶多吉少了。曲离明知难以逃脱,因此只有硬着头皮,充当好汉了。 那知空空儿却忽地哈哈笑道:“我们岂是倚多为胜之人?我是想和你单打独斗的,不过,你既然无心作战,我也不愿强人所难。好吧,今日让你走就是。过两天我到了幽州,再约你较量较量,那时可不许你再躲了。” 曲离做梦也想不到空空儿会这么轻易的就让他走,连忙策马上山,避开义军,拐个弯逃之夭夭。 夏侯勇正感不解,说道:“空空大侠,这厮是回纥主帅,难得他单骑给咱们撞上,为何不趁这机会擒了他?” 空空儿道:“正因为他是孤身一人,在咱们的势力范围之内,擒了他也不会心服。而且咱们是要把回纥兵赶出国境,倒不在乎拿一个曲离。” 华宗岱道:“他刚才自称是副元帅,看来这支回纥兵已是改由拓跋赤作主帅了。” 空空儿道:“曲离和巴大维的性格有些相似,虽然只知效忠他们的大汗,但却也还算得有几分正直的军人。拓跋赤则是老奸巨滑,比他坏得多了。” 华宗岱恍然大悟,说道:“哦,你放了他,莫非还有离间他们的用意?” 空空儿笑道:“我只是先放个交情,以后的事留待以后再说了。”夏侯勇道:“我可有点奇怪,曲离以主帅的身份,为何不带随从,单独一人偷出幽州?”空空儿道:“他是自恃武功,以为没人能够将他难为。”华宗岱道:“即使如此,但也总得有个缘故。否则,他何必独往独来?” 夏侯勇道:“他查问我们有没有捕获一个女子,不知他所找寻的女子是谁?”华宗岱道:“若然他只是为了这个女子,便甘冒危险,不惜以主帅的身份擅离幽州,那么这个女子倘不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就一定是他十分亲近的人了。” 空空儿沉吟半晌,说道:“夏侯贤侄,你们昨天不是救了一个不肯说出自己姓名的女子么?”夏侯勇道:“那女子武功虽然不弱,但似乎还用不着曲离亲自对付。”空空儿道:“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曲离不是要去对付她,而是要接她回去。” 夏侯勇说道:“那女子是曲离的什么人?”空空儿道:“是曲离的妹妹。” 夏侯勇愕然道:“这怎么会,她是和北宫横的这伙官军厮杀的。倘若她是曲离的妹妹,那岂不是变成了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空空儿道:“这一点我也猜想不透,不过你所说的那女子所使的兵器倒是和他的妹妹相同。”华宗岱也道:“是有点可疑。”空空儿道:“我起初以为是自己的瞎猜疑,待到碰见曲离之后,我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是真的了。”接着笑道:“反正我现在闲着没事,曲离的妹妹我又是见过的,待我去查个水落石出便是。”夏侯勇道:“你不到我们那儿歇歇,待吃过晚饭才走么?” 空空儿笑道:“不了。闷葫芦须得赶快打破,否则纵有山珍海味,我空空儿也是吃得没有心思。”当下向夏侯勇讨了一袋干粮,问明了昨日那个女子所走的方向,便立即施展轻功,前往搜查。 夏侯勇道:“这位老前辈真是热心,怪不得江湖上的人都说他爱管闲事。”华宗岱笑道:“我却喜欢他这股爱管闲事的劲儿。” 空空儿猜得不错,夏侯勇昨天所救的那个女子果然是曲离的妹妹曲英。原来曲英因为在科尔沁草原碰着盖天仙,给盖天仙杀得她落荒而逃,前面的路已给奚族的军队切断,她和哥哥因此就失去联络了。好不容易待她绕道进入幽州之时,曲离和拓跋赤他们都早已进了城,义军也早已将幽州城封锁,不是义军中人,或者是持有义军所开的路条的,就很难偷度得过几重的封锁线进入幽州了。 曲英不敢冒险偷入幽州,只好改装扮成汉族女子,在外面等待机会。曲英和哥哥失去了联络,进不了幽州,当然免不了心里愁烦,但另外还有更令她意乱心烦之事。曲英是将门之女,自小在家中练习武艺,民间的疾苦她是根本不知道的。她知道的只是自己的国家乃是雄霸西域的大国,国威远震,所向无敌。而她也因此自豪,就像她哥哥一样,她满脑子装的是忠于大汗,为国扬威的思想,想做一个回纥的“女英雄”。她可从没想过她所要宣扬“国威”的“国”,那只是大汗和王公们的“国”,回纥的强大,老百姓可并没有得到好处,反而因为本国的穷兵黩武而遭受了灾殃。至于西域各国,遭受回纥侵略军的铁蹄蹂躏之惨,曲英更是丝毫也不知道了。 这一次她随军出征,由于中途和队伍失了联络,倒使她发现了许多前所未见、前所未闻的事情。首先是沿途的老百姓并非如她想象那样,是对回纥“英勇善战”的兵士佩服的,相反,她所碰见的老百姓,没有一个不是咒骂回纥兽兵的残暴。她听到了许多关于回纥兵焚烧掳掠的事实,也听到了关于师陀国老百姓许多英雄抗暴事迹。 她哥哥这次领兵,本来是给驻在师陀的拓跋赤增援的,由于拓跋赤已经溃败,临时改变计画,前往幽州。救兵如救火,所以沿途没有停留,而她除了行军之外,又都是留在自己独备的帐幕,是以回纥军的暴行,她自己没有见过。当然她之没有发现回纥军的暴行,另外也还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哥哥治军较严,另一个是她随军出征,只不过是短短的十多天,到了奚族的地方,就和队伍失去联络了。 她听到了沿路上老百姓对回纥兵的咒骂,起初还以为是言过其辞,但到了幽州之后,已是亲眼可以看到被回纥兵焚烧劫掠过的村庄了。幽州的老百姓同仇敌忾,纷纷参加义军的事实,也令她心中震动,不能自休。 她心里自想自思:“若然只是几个人说我们兵士的坏话,那或者是言过其辞,但现在是异口同声,人人都这样说,那就决不会是假的了。何况那些被焚烧了的村庄,也决不会是老百姓自己放火烧的。” 她越想越觉难过,终于突然想到了这一些问题:“哥哥说我们是应幽州节度使之请,助他‘袭匪’的,难道老百姓们都是‘匪’么。哥哥还说,大汗是要把大唐置于回纥的‘保护’之下,们这么样的奸淫掳掠,焚烧劫杀,反而能说是‘保护’么?”“我们的兵士听从大汗的驱使,连年东征西讨,这样看来,只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不义之战了!”“这么样,我们效忠大汗,究竟是对还是不对?”想到了这许多问题,她不觉一片茫然了。 曲英接触了事实的真相,对她所从事的战争开始有了怀疑,对效忠大汗的观念,也开始有了动摇。但她还是想入幽州,重回她哥哥的军中,她最信服哥哥,希望哥哥能给她解答心中的疑问。 她在幽州城外几天,打听得驻扎在鸦嘴山的这支北宫横的官军,是要来幽州和幽州节度使章留仙商谈“结盟”的,是“自己”人。于是这一天她就来到了鸦嘴山。 她来到鸦嘴山,本是想和北宫横会面,有个居留之所,等待机会,再入幽州。不料她未见着北宫横,却先碰上了由周保阳率领的巡逻部队,根本不容她开口,就要把她捉去淫辱。 曲英是将门之女,焉能受得了士兵的调戏?一怒之下,心里想道:“这样的军队还值得我去投奔么?”于是便不说明身份,拔刀就砍。砍倒了几个官军,自己也因寡不敌众,陷入了包围。 待到夏侯勇救她脱险之后,她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想道:“我以为是‘自己人’的官军谁知竟是坏人,想不到和我们作对的义军,却反而是好人。他们称为义军,倒真是无愧于这个‘义’字。哎呀,倘若他们知道我是他们最痛恨的回纥元帅的妹妹,不知道他们要如何鄙视我呢!”因此曲英不敢说出姓名,道谢之后,便自走了。 曲英心如乱麻,茫茫然信步所之,只觉又饥已饿,忽见前面有家农家,大门两边,一边挂着白色的帐幕,一边挂着红布结成的彩绸。曲英识得汉人的风俗,挂着白色的帐幔是表示这家人家在办丧事,但红色的彩绸,却是表示家有喜事的。 曲英大为奇怪:“这家人究竟是在办丧事呢还是在办喜事?但丧事与喜事那有相混之理?” 此时正有许多村民前往那家人家,有个农妇走来和她打了一个招呼,说道:“姑娘,你是那一处义军的?可是来接张家女儿的么?”曲英腰悬佩刀,是以这农妇有此一问。 曲英面上一红,说道:“我是前往幽州投亲。”那农妇道:“哎哟,幽州可不好去呀。回纥的兽兵正在城中为非作歹的,我看你不如投入义军,待将来义军破城之后,再去访亲吧。”曲英尴尬之极,只好捏造谎话道:“我也是这样想,但我要先回去问过母亲。” 那农妇问道:“你是那家的姑娘?”曲英胡乱说了一个偏僻的山村,那衣妇被她骗过,说道:“也好,这样的大事告诉父母一声再行定夺,也是应该。你形容憔悴,想必是又饥又饿了,何不到张家去歇歇,喝她一杯喜酒?也好和我们一道,慰问慰问张大妈。”正是: 铁蹄之下难偷活,百姓纷纷举义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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