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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但司空猛与西门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段克邪只靠突袭和游斗的方法也是奈何不了他们,南氏兄弟处在下风的形势也是不能根本改变。段克邪不由得心中着急,暗暗嘀咕:“日头已经过午了,怎的大师兄还不见来?”

  心念未已,忽听得咚咚的战鼓声,呜呜的号角声,远远望去,已经可以看见许多艨艟巨舰在泊岸边,一大队官军正在杀上岸来!

  周同大怒道:“好呀!窦元、沙铁山,你们竟然不顾绿林信义,勾结官军,这算那门子的好汉?”绿林有绿林的规矩,两帮火拼,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一方勾结官军。

  窦元也不觉愕然,正要分辩,西门旺忽地哈哈笑道:“窦大哥不必惊慌,来的是自己人!”

  话犹未了,官军前锋已到,领头的是一个手拿独脚铜人的虬髯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西门旺的师弟、司空猛的师兄——在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手下当了将军的那个北宫横。

  原来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和扬州节度使李元兴是儿女亲家,李元兴的境内有两帮“大盗”横行,窦元这一帮只图打家劫舍,李元兴还可以稍为容忍,周同这一帮不劫百姓只劫富户官仓,李元兴更是把他们当作心腹大患。因此在他打听得两帮要火拼的消息之后,就请田承嗣将他的精锐“牙兵”发来,希望能把两帮人马一网打尽。不过这个计画也还可以临时变通,分别对待,即是窦元这一帮的头目肯归顺的话,则他可以“纳降”。至于周同这一帮,则是要尽数“诛灭”的。

  西门旺实际的身份是魏博与扬州之间的联络人,两帮比武的日期、地点都是由他通风报讯的。他怕秘密泄漏出去,同时也不知窦元心意如何,因此连窦元也瞒过了。

  北宫横带魏博的牙兵杀了到来,将独脚铜人一举,朗声说道:“窦舵主,今日我们是决心歼灭周同的海河帮的。你愿意与我们作友还是作敌,请你立即一言!”

  窦元心乱如麻,此时他与展、褚二人正在舍命恶斗,他虽然心里也觉得给官军迫他订“城下之盟”极为可耻,但在这生死关头,却又不禁想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何苦与他们同归于尽?”

  激战中窦元险些中了展伯承的一剑,心意立决,便即说道:“好,北宫将军,既然你肯把我姓窦的当作自己人,你怎么说我们遵命就是!但这两个小子却不劳你们动手,我要亲自打发他们。”窦元向官军屈服,自己也觉可耻,因此多少要表示一点“英雄气概”,他自忖可以胜得展、褚二人。

  北宫横哈哈笑道:“好。窦大哥这边的朋友,碰上我们的人请打个打呼,以免误伤。”舞起独脚铜人,横冲直撞,打翻了海河帮的几个头领,把眼一望,看见他的大师兄正在和段克邪激战,便向段克邪这边杀来。

  北宫横是雪山老怪司空图的二弟子,本领比不上师弟,但却胜于师兄,段克邪单打独斗也是打不过他的。此刻给他和西门旺夹攻,虽有超卓的轻功,亦是难以应付。北宫横的铜人舞得呼呼风响,将他的退路封住,圈子愈缩愈小,迫得段克邪险象环生。

  辛芷姑大怒,说道:“铮侄,你和剑虹替我打发这个胡狗。”铁铮与华剑虹双剑齐上,敌住泰洛。辛芷姑抽出身,几个起伏,赶到了北宫横背后,唰的就是一剑。

  北宫横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心头一凛,独脚铜人反手扫出,辛芷姑剑招奇诡之极,不待他的铜人碰着,又已立即变招,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扫来,北宫横连遇几次险招,无可奈何,只好转过身来,全神对付辛芷姑,段克邪这才松了口气。

  北宫横的独脚铜人是件重兵器,但却又能利用铜人的手指点穴,兼有轻兵器判官笔之长。辛芷姑的长剑不能让他碰上,当下挥舞拂尘,掩护奇诡辛辣的剑招,见隙即攻,和北宫横杀得难分难解。

  但辛芷姑抽身去应付北宫横之后,铁铮、华剑虹二人联手斗那泰洛,可就颇感吃力。泰洛是仅次于空空儿、华宗岱、司空猛等人的高手,虽然不是顶尖儿的角色,但在武林中有他这样本领的却也不多。最厉害的是他还练有“腐骨掌”的邪派毒功,铁铮与华剑虹必须步步提防,不能让他的毒掌沾上。

  宇文虹霓和丘必大本来是旗鼓相当,但她受伤初愈,时间一长,也就有点感到力不从心,难于应付了。官军四面合围,周同这边的人处处吃紧。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之下,唯有展伯承与褚葆龄二人,对周围混乱的情势却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全副心神,都用来对付窦元。

  窦元的铁牌舞得虎虎生风,俨如在四周围堆起了铁壁铜墙,遮拦得风雨不透。他决意“斩草除根”,左手的铁牌用以护身,右手的虎头钩则在铁牌掩护之下伸出来攻敌,战到紧处,钩光闪闪,化作了一道银蛇,绞着两道剑光,盘旋飞舞,几乎招招都是杀手。展伯承与褚葆龄二人用尽方法,也攻不破他的防御,迫得只有招架的份儿。展伯承准备好了的那招杀手,亦因无隙可乘,始终没有机会施展。

  官军已把海河帮的人重重围住,眼看海河帮就要一败涂地,忽听得有人怪声笑道:“好呀,好热闹的场面!总算我赶上了!嘿,嘿,哈!哈!你们打大架,想撇下我空空儿这可不成!”

  窦元听得空空儿的声音,不禁大吃一惊,抬着看时,只见不但是空空儿来了,和空空儿一同来的,还有三个人,一个是楚平原,一个是铁摩勒的副寨主盖天豪,还有一个海河帮的刑堂香主石敢当。

  原来空空儿早已打听得他们两帮要在今日决战,只因他与华宗岱谈论武功,谈得高兴,所以直到今朝,才舍得与华宗岱分手,匆匆赶来的。

  盖天豪则是到科达泌草原,奚族酋长那儿探亲回来的。扬州将有两帮绿林火拼之事,他在路上已听到风声,是以他不回转山寨,而先到扬州。石敢当则是周同派他负责留守的。盖天豪来到长江口海河帮临时所设的留守处,恰巧碰上了空空儿和楚天原。楚平原是来探听宇文虹霓的消息,正好也是此时赶到。

  石敢当负责留守,本来不该擅离防地。但此时由扬州节度使的舰只送来的魏博牙兵,加上扬州本地的水师,已把窦元与周同两帮的船队全部都在海上包围了。空空儿来的时候,石敢当刚好接到战报,于是亲自驾船将他们三人送来。

  他们两帮的船队即使同心合力,也是敌不过官军的艟艨巨舰,何况他们又是内部纷争?一场海战的结果,窦元这边的船只,一半投降,一半击沉,周同这边的船只,因坚决不肯投降,却是十九被击沉了。

  石敢当、盖天豪二人精通水性,善会驭船,加上空空儿与楚平原两大高手在船头拒敌,官军的船只不敢迫近,终于给他们这只快船在混战中到达了这个荒岛。

  空空儿、楚平原是名震江湖的两大高手,盖天豪昔年也曾经是当过长江十三家总寨主的人物。他们三人忽地到来,虽不能扭转局势,亦已足令敌方胆战心惊!

  其中最最吃惊的又是沙铁山与窦元。沙铁山是怕空空儿来找他算账,报那日在长江上弄沉他的船只之仇。窦元则因犯了绿林的大戒,怕空空儿向他问罪。

  展伯承矢志报仇,全神对敌,对周围一切,浑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在这样舍死忘生的恶斗之中,有一方心神略分,另一方就有可乘之机了。

  就在窦元骤吃一惊之际,展伯承突然发觉他露出一个破绽,心头大喜,不顾一切,立即便施展他早已准备好了的那招杀手,平剑向铁牌一拍,倏的绕到窦元背后,伸手就抓窦元的琵琶骨。琵琶骨若给抓住,多好的武功也是无能为力,那时褚葆龄在他正面进攻,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窦元。

  这一招用得险到极点,褚葆龄一直担心的也是怕展伯承不顾性命,用这一招,在最后关键的时刻,褚葆龄不由得也是蓦地一惊,虽然她立即记得要和展伯承配合,但却不由自主的手指微颤,一剑刺出,竟然刺歪两寸,没有刺着窦元的要害,只是剑尖划破了他一点皮肉。

  窦元何等厉害,发觉不妙,陡地一声大吼,反手弯过了虎头钩,钩尖也朝着展伯承的胁下“愈气穴”刺去。

  此时形势,双方的招数若都用实,窦元的琵琶骨要给展伯承抓着,展伯承也将丧在窦元钩下。但他丧命之前,是决不会放松窦元的,褚葆龄一剑没有刺着要害,第二剑也必将杀了窦元。所以这是一个窦元与展伯承两败俱亡,同归于尽的局面!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空空儿一声呼喝,声到人到,衣袖一拂,卷了窦元的虎头钩,掌心一按,又把展伯承推开了三步。他用的乃是一股巧劲,就在展伯承的五指刚刚要抓着窦元的琵琶骨之时将他推开,对两人都毫无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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