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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展伯承钉上棺盖,忍不住又哭起来。铁凝道:“喂,你别只顾哭呀,我饿得发软了,有什么吃的东西没有?”

  其实她并不是怎么饿,只不过是想转移展伯承的注意。她是个小姑娘,想出的也只能是小孩子的主意。

  展伯承哭得有气没力,给她这么一提,倒是感到真的饿得发昏了。说道:“厨房里大约还有一点剩菜,我去看看。唉,我可不会弄饭。”

  说至此处,却不禁又想起了他的“龄姐”来,平日都是褚葆龄给他们做饭弄菜的。

  铁铮道:“不要紧,将就吃一点吧,我帮忙你弄。”

  三个大孩子在厨房里毛手毛脚地闹了一会,菜煮得半生不熟,饭也烧焦,但毕竟是有了可吃的东西了。

  吃午饭的时候,展伯承才有工夫细道其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一一告诉了铁家兄妹。

  铁铮不胜感慨,说道:“想不到你接二连三,碰到这许多不幸。更想不到你的仇人,和我的爹爹也有点儿瓜葛。但我还是盼望你不要多生疑虑才好。我爹爹为人最是公正不过,我敢担保他一定不会因为上代的渊源而偏袒那窦元的。你母亲临终对你的嘱咐,那是太过虑了。”

  铁铮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只道他的父亲和展伯承父母是好朋友,却不知道还有别的情事,更不知王燕羽临终时候的心情,王燕羽一半是由于忏悔过去的罪孽,一半是为了顾全铁摩勒侠义之名,不愿令他为难,因此才不肯让儿子去告诉铁摩勒。

  铁铮又道:“我爹爹叫我们来接你去和他同住,望你不要推辞。”

  展伯承道:“我已经答应了爷爷,走遍海角天涯,也要找回龄姐。”

  铁铮道:“那也要请你先到山寨一趟,小住几天。否则我爹爹会怪责我们不会请客的。我爹爹熟识四方豪杰,你要找寻龄姐,也可以托他给你打听打听。”

  展伯承一想,这件事情也该向铁摩勒解释解释,便道:“好吧,这地方反正我也是不能再住的了。请你帮忙我葬了爷爷,咱们就走。”

  展伯承把棺材抬到园中,到了那藏宝的地方,心中无限伤感,想道:“爷爷守护宝藏,守了几十年,就让他埋在这里吧。”

  铁铮兄妹帮他挖掘,将那几个藏宝箱子搬了上来,把褚遂的桐棺埋了下去,展伯承问道:“山寨里的情形如何?”

  铁铮道:“这五年中,听爹爹说,官军已先后来攻过三次,一次规模比一次大,恐怕不能长此在伏牛山立足了。爹爹想要把部众分散,转移到其他地方。”

  展伯承道:“山寨的弟兄,是靠开垦荒山,自己养活自己的。连年战事,顾不了耕作,收成恐怕不会好吧,弟兄们的日子想必很苦?”

  铁铮道:“弟兄们也过惯了。”

  展伯承道:“这几箱珠宝,我得之无用。咱们正好搬到山寨,给你爹爹作军费。”

  铁铮道:“这个,我爹爹不知肯不肯受?”

  展伯承道:“无论如何,我要劝他收下,也算是尽了我一点心意。”

  铁铮为人豪爽,说道:“好,我答应助你押运便是。”

  棺材埋下,铁铮依照俗例,正要请展伯承撒第一把土,展伯承双眼蕴泪,望着远方,似乎正在想起什么心事。

  铁铮道:“展大哥不要太伤心了,天色不早,快快撒土埋棺,让褚爷爷安眠吧。”

  展伯承道:“是。”

  捧起一把泥土,心中却是一片茫然,说道:“这一把土本来应该是龄姐撒的,爷爷其实是最疼爱她,可叹她却不能来送爷爷了。”

  铁凝是个心直口快的小姑娘,不知顾忌,撇了撇嘴,便道:“你还在惦记着你的龄姐?我可为你不值呢!”

  铁铮道:“凝妹,别胡说。”

  铁凝道:“什么胡说?龄姐小时候和展大哥那么要好,谁知不过分手几年,她就变了心了。你想念她,也许这个时候她正在与那姓刘的小子一起呢!”

  展伯承心中一动,说道:“你们今早来的时候,可曾在路上碰见龄姐?”

  铁凝道:“我们若是碰着了她,早已把她截回来了,还用说吗?展大哥,你,你别胡思乱想了。她不喜欢你,就让她去吧。天下又不只她一个女子。”

  铁铮责备她道:“女孩儿家,怎可如此口没遮拦。好在展大哥知道你的脾气,你也还是个小孩子。”

  铁凝道:“我有说错吗?你瞧展大哥这样伤心,难道不是一半为了褚爷爷,一半为了他的龄姐?你不帮我劝他,反来说我,我说的才是真话呢!”

  展伯承给她说破了心中秘密,不禁满面通红,道:“龄姐欢喜什么人,咱们都不能怪她。我,我也并不是存有别的心肠,只是爷爷临终吩咐,我总得想法把她找回来,凝妹,你说得有理,也许她现在真的是在刘家。”

  铁凝道:“我这只是胡猜的,你想往刘家找她吗?别去了吧,有什么好意思呢?”

  展伯承红着脸说道:“既是有这个可能,我想还是试一试去找她的好。”

  铁铮年纪稍长,懂得他的心情,想道:“不让他试试,他总是此心难息。”

  便道:“也好,你就到刘家看看吧。要是独孤大侠未走,你顺便替我问候。最好约他和咱们一道走。”

  铁凝道:“咱们不陪展大哥去吗?”

  铁铮笑了一笑,说道:“还是让展大哥一人去的好,咱们同去,他倒不方便说话了。窦元已给赶跑,刘家父子和展大哥亦已化敌为友,而且他们又都受了重伤,即使心怀叵测,展大哥也应付得来的。”

  展伯承也道:“不妨事的,刘家离此不远,倘有意外,我发出啸声,你们也可听见。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去就来。”说罢,便离开铁铮兄妹,独自上山,前往刘家。

  山坡上社鹃花开得红艳艳的,遍地都是,展伯承想起第一天来到这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刘芒给他的“龄姐”编织花环,不禁触景伤情,回想这个多月来与她相处,恍如一梦。初时做的是好梦,结果却是给恶梦惊醒了。

  展伯承暗自思量:“龄姐疑心是我出卖她,心中定是将我恨透了,只怕她不肯见我。但无论如何,即使她避而不见,我也得把爷爷的死讯说给他们知道,爷爷一生疼爱她,至少她也要回家一转的吧?可是我还能和她说些什么呢?当然我不能把爷爷临终的说话告诉她,但我不能捏造谎话,说是爷爷赞同她与刘芒结合,原谅她了。这可怎么好呢?”

  展伯承心乱如麻,思量不定,不知不觉,已来到刘家门前。只见有一匹已上鞍的白马,就系在门前那棵大树下面。展伯承心想:“果然他们正在准备离开,却还未走,我来得正是时候。”

  展伯承满怀欢喜,上前拍门,叫道:“刘大哥,刘大哥,刘芒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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