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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毕凌风哈哈大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拜我为师,不怕将来后悔么?”上官天野道:“不管前辈是谁,弟子是跟定师父的了,正要请教师父法号。”毕凌风大笑道:“你连我的姓名来历都一概不知,居然如此信赖于我,心甘情愿拜我为师,哈哈,你不但是我的好徒儿,竟是我生平的第一知己了!”陈玄机心道:“这怪人的说话也像他的面貌一样,真是怪绝人寰!”只听得毕凌风大笑之后,忽地面色一端,一字一句的郑重说道:“我叫毕凌风,二十年前别人尊称我为丐侠,而今我可是风高月黑,放火杀人的大盗!做我的徒弟,就要跟我做强盗,你当真不后悔么?”

  上官天野怔了一怔,忽听得林子外隐隐传来萧韵兰的歌声:“天上的月亮赶太阳,地下的姑娘赶情郎……”歌声间歇之中,夹着她对“玄机”的呼唤,上官天野但觉万念皆灰,对原来的师门,对未来的事业,对暗恋了多年的心上人儿,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泡沫一般破灭了。但见毕凌风的怪脸上全无表情,淡淡的又问了一句道:“你当真不后悔么?”

  上官天野叫道:“与其做欺世盗名的侠士,不如做杀人放火的大盗,天下汹汹,黑白混淆,但求无愧于心,做一个令奸人震慑的大盗又有何不好?”

  毕凌风接声说道:“对极,对极!做强盗的痛快,最少要比做一个循规蹈矩的掌门人胜过多多。好,从今之后,你是我的衣钵传人,我且到云舞阳那儿把剑谱拿来,作为给你的见面之礼。”铁杖叮叮的触地之声,有如骤雨,当真是去似飘风,倏忽之间,不见了踪影。

  陈玄机在树后一跃而出,叫道:“上官兄,你想念得小弟好苦!”正欲问他这两日的经历,上官天野忽地一瞪眼睛,厉声斥道:“谁要你想念?别人对你思念的苦处,你也知道么?”陈玄机一怔,只见上官天野伸手一指,喝道:“韵兰姐姐唤你,你听不见么!”陈玄机道:“上官兄,你、你、你听我说——”上官天野毫不理睬,连珠炮似的接着说道:“你若还对我有一点朋友之情,快把韵兰找回来见我,我要见你们在我面前订下鸳盟,我心中才能了无牵挂!”

  陈玄机道:“别样事情,粉身碎骨亦所不辞,唯独这件事情!小弟万万不能遵命。”上官天野剑眉一竖,霍地拔出护手双钩,喝道:“我已立志去做强盗,你对韵兰如此负心,要么就是我把你杀了,断了韵兰之念,免得她终生受那相思之苦,要么就是你把我杀了,免得我一世伤心!”

  霍的一钩刺出,陈玄机竟不闪避,反而迎了上来,上官天野喝道:“你怎么还不拔剑?”陈玄机道:“但愿你与韵兰能免伤心,小弟宁愿死在吾兄钩下。”上官天野怒道:“你,你宁愿死也不要韵兰,你怎的对她如此没有心肝?”陈玄机道:“我的心早已交给了另外一个人了,你叫我拿什么来给韵兰?”

  上官天野心头一震,道:“原来你果然是给云舞阳的女儿迷上了,哼哼,给仇人的女儿迷上了!”陈玄机勃然怒道:“你把我的素素看作什么人了呀,上官天野呀上官天野,我原来还是把你看错了!”上官天野道:“怎么?”陈玄机道:“我看你对韵兰姐姐的一片痴情,一片苦心,我只道你是一个懂得用情的男子,原来你竟不解情为何物?”上官天野喃喃地说:“情为何物?情为何物?”

  眼光一瞥,只见陈玄机神光焕发,带着一种异样的激情滔滔不绝的说道:“情为何物?那就是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更不要说计较什么成败荣辱了!那是以心换心,在形骸上是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任教地裂山崩,风云变色,这挚爱真情总不能为外物所移!”上官天野一片迷茫,心中说道:“呀,难道我对韵兰不是这样?”

  只听得陈玄机道:“我打从见素素的第一眼起,我就把自己的心交给她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世界上有这样纯洁无邪的少女,有这样肯为别人忘了自己的少女,我把她尊敬得如同对我的母亲,只要我在这世上活着一天,我就不许别人对她有半句亵渎的话。哼,你怎能叫我舍了她另爱别人?”

  上官天野喃喃说道:“难道她竟然胜似韵兰?”陈玄机纵声大笑道:“好啊,你总算懂得一些了,每个人眼中的情人都是世上最完美的女神,我爱素素就像你爱韵兰一样,你懂得了吧?”

  上官天野呆了一呆,忽地掷钩于地,一把抱着陈玄机痛哭起来,陈玄机想不到这粗豪的汉子竟哭得这样伤心,然而在爱情中的男子心念相通,转瞬之间,不待细思,他已懂得上官天野这一把伤心之泪是因何而至,他紧握上官天野双手,像对待亲兄弟一样柔声说道:“如果素素欢喜了第二人,我也会像你这样做的。不过,素素她也真心的欢喜我,那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拆开了。天野,你不必为韵兰难过,这世界上没有人爱她更胜于你,古语有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韵兰总有一天会给你感动的,她和你结合,对你们两人都是终生的幸福。你不必动什么傻念头了。好兄弟,听我的话,你自己去找她吧!”

  上官天野眼泪渐收,但仍是一片迷茫,喃喃说道:“呀,你不知道韵兰的心意,她一片真情向的是你。这叫我怎么办呢?呀,我不愿拆散你们的神仙眷属,我又不愿叫韵兰姐姐伤心。”

  就在这时,忽地听得有人冷笑说道:“你这两个傻小子哭些什么?”

  两人吓了一跳,霍地分开,上官天野道:“我哭我的,与你何干!”抬头一看,只见这人大约五十左右年纪,身材魁伟,鹰鼻深目,炯炯有神,好像以前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方自一怔,那人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武当派新任的掌门人上官天野,年纪轻轻荣任掌门,还不称心如意么?”

  上官天野道:“你是什么人?我做不做掌门,你管不着!”那人笑道:“哈,原来是这样,想必是智圆长老要把你的掌门位子夺过来给他的徒弟。你不必心烦,我与你师父颇有交情,我给你撑腰便是。只要你也帮忙我一件事情。”

  上官天野极不耐烦,正待发作,只见那人哈哈一笑,指着陈玄机说道:“你把这小子的身份来历说与我听,他是不是奉了周公密之命去找云舞阳的那个陈玄机?你可知道他和云舞阳说了些什么?还有一个人叫做石天铎的是否也曾来找过云舞阳?我知道你到云舞阳家中求索剑谱,这两日你定然住在云家,见了些什么?听了些什么?快快说与我听!”

  陈玄机这时早已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凛然一惊,此人非他,正是那晚曾与云舞阳一同回来,央求云舞阳替他翦除张士诚旧部的那个锦衣卫总指挥罗金峰,心中想道:“他那晚下山的时候,正巧就是石天铎与七修道人等相继上山之时,想必是他发现了石天铎的踪迹,当时不敢出面,过后一想,又怕他与云舞阳有什勾结,所以折回来探听消息。但我是一个初出江湖的无名小卒,他又怎知道我的名字?陈玄机这一猜猜到了一半,只有一半猜不到的是,他自己也被其他的大内高手暗暗跟踪。”

  原来朱元璋对张士诚的旧部最为忌惮,除了派出罗金峰招降云舞阳之外,另外还派有人明查暗探,那周公密乃是张士诚在江南旧部的首领,他的家中,便有串通朝廷的人卧底,陈玄机奉命出发之后,这风声便泄露出来,幸而他骑的乃是宝马,又早走了两天,这才不至于给朱元璋派来的另外三个大内高手追上。罗金峰就是在下山之后,在山口碰到那三个同伴,得知了陈玄机的消息的。所以他这次回来,第一件是要探听石天铎上山之事,第二件便要捉拿陈玄机来拷问。

  上官大野怒道:“凭什么我要说与你听。”罗金峰道:“好啊,你记不起我是谁了么?”上官天野这时已经记起,大声说道:“你是锦衣卫的总指挥罗金峰,我师父要卖你的情面,我可不必卖你的情面。”

  罗金峰笑道:“你的掌门位子还未坐稳,你不想我给你撑腰么?你既知我的身份,那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位朋友的身份?他是张士诚旧部的遗孽,碰在我的手上,怎能放过?你若肯把所知尽告于我,那末你不但为朝廷立了功劳,掌门的位子也没人敢动你的了,一举两得,对你岂不是天大的便宜?”

  上官天野怒不可抑,大声喝道:“咄,你这厮快闭鸟口!我上官天野岂是卖友求荣之人。”罗金峰哈哈大笑,道:“到底是初出道的雏儿,一套便给我套出来了。哈,你这小子果然便是陈玄机?”陈玄机道:“是我便怎样?有话尽管问我。上官兄,事情与你无关,赶快走吧!”陈玄机知道罗金峰乃是朱元璋手下的第一高手,云舞阳对他亦甚推崇,只怕武功不在云舞阳之下。他把事情包揽过来,乃是有意将上官天野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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