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剑灵旗(33)_梁羽生

三三

　　梅清风叹道：“生死事小，信誉事大。只怕他是宁愿战死在卫天元手里，也不愿咱们出手助他。”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殿英，此时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奇怪。”

　　罗秉章道：“甚么奇怪？”

　　王殿英道：“飞天神龙的本领固然是出乎咱们意料之外，但翦大先生的武功似乎亦已是大胜从前。”

　　此时他们打得越发激烈了。只见卫天元高呼酣斗，手脚起处，全带劲风。但翦大先生却往往是轻飘飘的一掌拍出，就逼得卫天元不能不向后退。站在周围的人，固然感觉得到卫天元的掌力有如天风海雨逼人而来，但在翦大先生出掌之时，他们也感觉得到如受一股暗流冲击。周围的人立足不稳，逐渐后退，腾出了一大片空地。

　　卫天元打得十分凶猛，身形却是不住向后移动。翦大先生一声不响，但却已是转守为攻。不知不觉之间，把卫天元逼得退到岩石的旁边了。站在翦大先生这边的人都松了口气，心里想道：“毕竟姜是老的辣！”

　　秘魔崖是一块倒垂的硕大无朋的岩石，卫天元被逼到崖边，那已是退无可退了！

　　此时连上官飞凤都不禁有点为他担心了。

　　按照翦大先生和她所定的计划，他们是早就该出手的。由翦大先生去揭破弟弟的假冒，她则立即用“幻剑”与卫天元合力将翦一山制伏的。

　　但奇怪的是，翦大先生却一直没有表示。他们是说好了由翦大先生发号施令的。

　　上官飞凤忍不住道：“卫天元已被逼到崖边。我看，应该是出手的时机了。”

　　翦大先生道：“且慢，且慢！”他凝神观战，神色似乎显得一片迷茫。

　　上官飞凤心中一动，想道：“真非卫天元是有意诱敌？”凭她的武学见识，她看得出卫翦两人的武功是在伯仲之间，卫天元纵然稍有不如，但也不至于给翦一山逼得步步后退的。

　　翦大先生忽地又好似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奇怪，奇怪！他是谁？他是谁？”

　　上官飞凤莫名其妙，正想问他“他是谁”是甚么意思，但已是无暇发问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卫天元在间不容发之际，突然从翦一山身旁斜掠出去。

　　他的身法奇妙之极，旁人还未看得清楚，他已脱出险境。而且当他从翦一山身旁掠过之时，还反手给了翦一山一掌。

　　翦一山挥袖一拂，只听得“啪”的一声，卫天元的手掌好像打在铁板上似的，说时迟，那时快，翦一山亦已转过身来了。他的衣袖被掌力所震，此时方始开了一道裂缝。

　　王殿英全神观战，卫天元的身法固然令他吃惊，翦一山这一下还击也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禁不住“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心里想道：“想不到翦大先生的内功竟是如此深厚，看来前几天他和我试招，乃是故意让我的了。”

　　卫天元笑道：“我伤不了你，你也伤不了我，但你的衣袖已给我毁了，算你输了半招吧．还敢不敢再打？”其实翦一山能以衣袖抵挡他的铁掌，这份功夫是只有在他之上，决不在他之下的。

　　翦一山哼了一声，喝道：“有胆的，你莫逃！”卫天元身法快极，转眼间已掠出七八丈外，但翦一山也不慢，如影随形，跟踪追上。卫天元心里暗笑：“你这老鬼，终须也着了我的道儿！”原来他倒不是有意贬低对方武功，而是恐怕翦一山不肯上当，用的激将之计。

　　翦大先生在秘魔崖上观战，脸上那副茫然的神色越发重了，喃喃说道：“奇怪！奇怪！不对，下对！”

　　上官飞凤虽然还是不能完全明白他的话中含意，但也隐隐猜到几分，起了思疑的了。要知翦一山是因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以致半身不遂的。按常理说，半身不遂的人，即使在完全医好之后，轻功也练不到那么高明的境界的。上官飞凤心想：“翦大先生的奇怪大概是指此而言，但‘不对’又是说的甚么呢？”

　　卫天元和翦一山再度交锋，出招比前缓慢得多，但翦一山却反而没有刚才那样轻松了，王殿英等武林高手看得出来，他们两人已是进入内力比拼的阶段。翦一山似乎稍占上风，但也决不能在一时间可以分出胜败。

　　卫天元和翦一山过了几招，忽地说道：“梅掌门、王掌门、罗师傅，你们三人是正人君子，请你们去看看那块岩石！”

　　双方比拼内力，胜负未决之前，那是谁也不能摆脱的。翦一山目露凶光，杀机陡然，猛的一掌劈下。卫天元说话分神，这一掌就不免吃了亏了。

　　双掌相交，声如郁雷。卫天元哼了一声，倒退三步，嘴角沁出血丝。

　　但他仍在说道：“马总镖头，你说话虽然不大正经，但为人正派，我也还是相信得过的。请你也作个证人，和他们三位一起，过去看看那块岩石！”

　　马如龙本来是个性喜热闹的“好事之徒”，卫天元未说他已是心痒难熬，待得卫天元这么一说，他自是欣然应命了。当下哈哈笑道：“飞天神龙，我不管你是正是邪，有新鲜的事儿可看，我老马总是要去看看的。多谢你信得过我，我也不必做甚么证人啦。”他摆明了只是看热闹的，大摇大摆的就跟在王殿英等人之后，向那块岩石走过去。

　　卫天元退而复上，负伤力战，仍是和翦一山缠斗不休。

　　翦一山一来是摆脱不了他的缠斗，二来在马如龙说了这番话之后，他亦是不能阻止的了。

　　王、罗、梅、马四人来到那块岩石下面，那块岩石是卫天元刚才背靠着它与翦一山激战的。

　　罗秉章惴惴不安，端详片刻，喃喃说道：“这块岩石似乎并没有甚么古怪之处呀？”

　　八卦掌的掌门人王殿英最为正直，但因与翦大先生多年老友的关系，他举起手来，想摸那块岩石却还不敢摸下去。

　　梅花拳的掌门人梅清风在王殿英旁边，面色沉重，心里也隐隐猜到几分了。但他与王殿英一样心思，暗自想道：“翦大先生为甚么要隐瞒自己的武功呢？难道他真的是杀害姜夫人的凶手？他的谎言若给拆穿，那就对他大大不利了。这证人还是让别人做吧！”

　　倒是那个声明不做证人的马如龙忍不住，他见王殿英不敢摸下去，便即说道：“是呀，这岩石表面看来没甚么古怪，但不知内里可有古怪？待我摸一摸试试。”

　　一摸下去，内里的“古怪”果然立即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一摸之下，只见粒状的碎石簌簌而落，有的小石块甚至在一摸之下变成粉末！

　　那块岩石又大又厚，当然不可能全部变成碎粒和粉末，但剥落的一层也有约莫一寸厚。不问可知，是给翦一山的掌力震得石质松化所致的了，这掌力也是足以震世骇俗了。这剎那间，他们四个人都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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