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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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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恢复了一点知觉,发觉自己是躺在一个坑中,余一中这奸贼正在旁边铲土,不用说他是要把我活埋的了。 “我只是恢复了一点知觉,身子不能动弹,叫也叫不出声,但也好在我叫不出声,如果叫出声来,这奸贼一定把我杀了。 “这奸贼一面铲上,一面还在得意地笑:‘希浩,你成全我的富贵功名,我给你掩埋尸体,免你做了兀鹰的食物,你也应该感激我了。’我知道他掩埋我的尸体,只是不想让人发现而已。他没法将我的尸体完全毁灭,只有这个法子,活埋了我,把土填平。还有谁人知道荒山之中有这一具给人谋杀的尸体?” “我气恨得不得了,骂又骂不出来,只听得沙沙之声,余一中一铲一铲地把泥土铲在我的身上,淹没了我的手,淹没了我的脚,淹没了我的头,眼睛一片漆黑,不见天日,整个人都封闭在泥土之中了。沙的一铲,沙的又是一铲……” 李思南听得毛骨悚然,叫道:“爹,不要再说下去了。” 李希浩苦笑道:“你怕了么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倒是不觉得死的可怕了。你不敢听下去,我就简略他说吧。” 那少女把剩余的参汤都倒了出来,让李希浩喝了,说道:“爹,你歇歇再说。” 李希浩笑道:“现在要说到你们了。我说了这一段,以后的事情,就可以让你们说了。” 李希浩喝了参汤,接着说道:“那时我以为双脚已踏进了鬼门关,正在闭目待死,忽听得有说话的声音,随即又听得有杂乱的脚步声。后来我才知道,余一中这奸贼看见有人走来,大约是以为我早已死了,恐怕给来人发现了他干的勾当,当场将他抓住,于是便慌慌张张地逃跑了。” “幸亏我还有一口气,在鬼门关上给人拉了回来。南儿,你应该知道救我的人是谁了吧?就是他们兄妹!” 李思南这才知道这少女乃是杨滔妹妹,连忙跪下去磕头,多谢他们救父之恩,杨滔托住他的身子,不让膝头着地,说道:“世上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罢了。何况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你谢我一声,我还可以勉强受下,你若向我的妹妹磕头,却叫她如何受得起?对啦,我还没有告诉你呢,舍妹单名一个‘婉’字,多蒙老伯看得起她,收了她做干女儿。我可没有她的福气,想认干爹,老伯也不肯答应。” 李希浩笑道:“我收了一个干女儿,已经是折了我的福分了。”原来杨滔的年龄比妹妹大十岁有多,李希浩可以认他的妹妹做干女儿,但若与他以父子相称,在年龄上则是不相称的。 李希浩说了这句话,忽地正色说道:“你们救我,固然是你们认为当为之事;南儿向你的妹妹磕头,这也是应该的!南儿,我告诉你,我能够活到现在,全是靠你的婉妹。这半年来,她衣不解带地服侍我,我这个女儿当真是比亲生的女儿还亲!” “滔侄,你不要阻拦他了,他不替我磕这个头,我的心也不能安然。” 李思南挣脱了杨滔的手,立即跪下去给杨婉磕头。杨婉不好意思扶他起来,羞得满面通红,只好也跪下去给李思南磕头还礼。 李希浩乐得哈哈笑道:“也好,难得你们相敬如宾。你们就在我的面前认了兄妹吧,也好叫我高兴高兴。” 这“相敬如宾”四字,杨滔读书不多,还不感到刺耳;李思南听了,可是甚感尴尬,霎时间脸都红了。要知这四个字是只能用在夫妇之间的,兄妹之间,岂能乱用? 李思南红着脸道:“多谢婉妹。”杨婉道:“南哥来了,这可就好了。爹爹最挂念你,你这一来,胜于治病的灵丹,爹爹定可好了。”李思南道:“但愿如此。”他见杨婉落落大方,自然也就消了窘态,心中想道:“爹爹病得糊涂,偶然用错成语,亦属寻常。我若多心,反而是着了痕迹。” 李希浩堆满笑容,说道:“如今我只有一桩心愿还未曾了,嗯,过两天再和你说吧。”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杨婉,心中若有所思,神情微露倦态。 杨婉说道:“是呀,爹,你今天说了许多话,也该歇歇了。” 李希浩不知是由于太过疲倦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已无牵挂,闭上眼睛,果然不久就睡着了。 杨婉低声道:“爹爹已有几晚没有好睡,难得他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哥哥,人参刚用完了,你再去找找吧。”原来这阿儿格山盛产野生的人参,李希浩之得以苟延残喘,活下命来,都是靠扬滔给他掘来了野生的人参续命之功。 李思南一来是觉得不好意思和杨婉单独相处,二来也有些事情要问杨滔,于是说道:“大哥,我和你一同去。”杨滔说道:“好吧我找人参,你帮我拾柴草。” 到了密林深处,杨滔没有怎样费力就找到了一支粗如儿臂的人参,笑道:“南弟,这次真是托你的福,这是一支老山参,我入山以来,还未曾得过这样大的呢。”掘了人参,又来帮忙李思南捆好一大捆的柴草。 李思南道:“杨大哥,你的师父裴大侠是峨嵋派的掌门弟子,你却怎么会跑到蒙古来,住在这个荒山之上?” 杨滔苦笑道:“说来话长。我和你一样是将门之后,我家的第一代祖先就是曾经辅佐太宗皇帝征辽、人称‘杨令公’的杨继业。” 李思南又惊又喜,说道:“大哥,原来你是杨家将的后人!”杨家在北宋代出名将,从杨继业到杨延昭、杨文广等人,个个都曾统率重兵,镇守边关,为朝廷抵御外祸,二百年来,民间不知有多少关于他们的传说。论起功业的彪炳,声威的显赫,李思南这一家族是远远不能与之相比的。 杨滔说道:“自从徽、钦蒙尘,宋室南渡之后,我们这一家人,有的在北方埋名隐迹,也有人随高宗到了江南。先祖没有渡江,到了我爹爹这代,和南方的家人消息隔绝也有了几十年了。 “我十八岁那年,有人知道我们是杨家的后代,爹爹恐防金虏加害,把我的祖母和幼妹安顿在乡下,带了我投奔江南。” 李思南不胜欣羡,说道:“家父给我命名‘思南’,我如是一直到如今还未曾到江南,报国无从,思之有愧!” 杨滔神色黯然,似乎是给李思南的话勾起了沉痛的回忆,说道:“我到了江南,最初何尝不是和你一样想法,以为总可以为国效劳了。谁知不消多久,我这颗火热的心,就不由得不渐渐冷却了。” 李思南惊道:“这却有为何?” 杨滔叹口气道:“你听过这首诗吗,这是在江南传诵一时的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南宋君臣,耽于逸乐,早已忘记了沦陷在金虏铁骑下的大好河山,忘记了渴望一见故国旌旗的中原父老了。他们把杭州改成了‘临安’,你只从这‘临安’二字,就不难想见一斑,所谓‘临安’,其实也就是只图‘苟安’而已!” 李思南道:“难道江南就再也没有了像岳飞、韩世忠那样的抗敌将领么?” 杨滔道:“有是有的,但可惜的是他们也逃不掉岳飞、韩世忠那样的命运。不是遭奸臣陷害,就是被皇上解除兵柄,置散投闲!老弟。我给你说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正就是我们父子的遭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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