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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在云夫人说这段话的时候,陈石星亦是转了好几次念头,起初想要躲藏,终于心里想道:“她知道了她丈夫的什么消息呢?我应该向她问个明白。再说,我是来归还云大侠的遗物的,不见他的女儿,归还他的妻子,也算是了结一件心事。虽然她和云大侠已分手,也还是云瑚的母亲呀。”可是正当他想要出声的时候,房门已是开了。

  云夫人突然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躲在女儿房中,不觉大吃一惊。陈石星刚说得一个“我”字,但见寒光一闪,她就一剑刺过来了。

  陈石星侧身一闪,趁着云夫人一呆之际,倏的从她身旁掠过。饶是他闪躲得快,而云夫人又是心神不定,剑光过处,陈石星的衣裳也被割开了一道裂缝,幸好未伤着皮肉。

  陈石星慌忙叫道:“我不是坏人,我是奉了云大侠之命来的!”

  话犹未了,说时迟,那时快,云夫人已是如影随形,追上了他。唰的又是一剑刺过来,斥道:“云浩叫你跑进他的女儿的房间里的?这是什么时分?你夜入民家,非奸即盗!”

  说话之间,云夫人一口气刺出了八剑,剑光左穿右插,陈石星稍一不慎,只怕就要给她在身上搠一个透明的窟窿!

  陈石星无可奈何,只好拔出云浩的宝刀,说道:“伯母容禀——”云夫人道:“谁是你的伯母?”陈石星反转刀背格开她的剑,说道:“云夫人,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这把宝刀,这把宝刀是云大侠之物,夫人料当认得!云大侠叫我拿来作为信物的。”

  云夫人听他如此称呼,不由得面上一红,心里想道:“我刚才说的话,恐怕这小子已是听见的了。”柳眉微蹙,杀机陡起,一招“玉女穿针”突然从陈石星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陈石星本来不敢用宝刀的锋刃削她的剑的,但这一剑来得实在凌厉,为了保护自身,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也幸亏他已练成了无名剑法,无名剑法擅于临机应变,云夫人使出杀手绝招,以为陈石星决躲闪不开,那知道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听得“嗤”的一声,陈石星身随刀转,无名剑法化到刀法上来!一下子就削断了她手中的青钢剑。

  陈石星道:“夫人请谅,我的确是云大侠叫我来的——”

  云夫人道:“且慢,你叫什么名字?”

  陈石星只道她肯听自己的禀告,于是纳刀入鞘,说道:“晚辈陈石星,家住在桂林——”

  云夫人面色一变,喝道:“果然是你这小奸贼!”呼的一声,半截断剑挟风,竟然朝着陈石星胸口掷出!

  还幸陈石星闪躲得快,霍的一个“凤点头”,断剑几乎是擦着他的额角飞过。陈石星大骇叫道:“云夫人,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你,你又——”

  云夫人面色苍白,连咳嗽了几声,一面咳嗽,一面说道:“你这小贼,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害死了云浩,还敢跑来骗我!哼,你偷了他的宝刀我也不怕,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陈石星惶惑之极,“昨天那个少年,一听见我的名字,就说是我害死了云大侠,如今云夫人也是如此。是什么人造我的谣呢?为什么她们对谣言又是如此深信不疑,竟然不肯容我分辨呢?”

  这剎那间,他也恍然大悟了:“原来云夫人知道的消息,就是我害死了云大侠!”

  云夫人连连咳嗽,好像是个衰弱的病人模样,但她的动作可是奇快,咳嗽声中,一条束腰的绸带已是解了下来,灵蛇也似的翻腾飞舞,一面斥骂,一面就要用她这条绸带来夺陈石星手中的宝刀。

  虽然是一条柔软的绸带,在云夫人手中使将出来,竟是劲风呼呼,不亚于一条软鞭,而且比软鞭还灵活。陈石星闪开两招,第三招闪得稍慢一些,绸带擦着他的鼻尖扫过,便是感到火辣辣的作痛。陈石星无可奈何,只好舞起宝刀招架。但绸带轻飘的随着他的刀锋翻腾飞舞,毫不受力,这把宝刀有断金截铁之能,却是无法削断她的绸带。

  陈石星取出了张丹枫给他的白虹剑,左刀右剑,织成一道光网,情况稍为好转,但也仅是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云夫人冷笑道:“原来你这小贼还骗了张丹枫的宝剑!”

  陈石星苦笑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我告诉你,张大侠是我的师父,这把白虹剑是他传给我的本门宝物,还有一把青冥剑是——”

  “给你女儿的。”这句话还未能说出口来,只觉虎口一麻,左手宝刀已是给绸带卷去,云夫人振臂一挥,宝刀反掷回来,陈石星忙于抵挡,可是不敢再说话了。

  “当”的一声,刀剑相交,刀是宝刀,剑是宝剑,溅出一蓬火星,还幸刀剑都没伤损。宝刀跌落地上,云夫人的绸带又要来卷他的宝剑了。陈石星只余一剑在手,剑法虽然精妙,应付更见艰难!

  陈石星在苦斗中只听得云夫人又是一阵咳嗽,似乎她是感觉得更加痛苦了。

  陈石星施展浑身本领,解了她的数招,提一口气,说道:“云夫人,你是有病么?请暂且住手,容我说几句话如何?反正我是逃不脱的,你也可以歇歇。”

  他是一片好心,那知云夫人突然一招急骤之极的攻势,“当”的一声,他右手的白虹剑也给绸带卷去。

  云夫人掷开宝剑,绸带一挥,登时束着了陈石星的颈项。绸带渐渐收紧,不过一会,陈石星已是气也透不过来。

  陈石星暗暗叫苦,“想不到我会莫名其妙的死在云夫人手里。”不过他像是一个被溺的人,本能的仍在挣扎。

  再过一会,陈石星但觉眼睛发黑,气力一点也使不出来了。陈石星只道必死无疑,忽听得云夫人又是几声咳嗽,束着他喉咙的绸带突然松开。

  陈石星死里逃生,定睛一瞧,只见云夫人坐在地上,面上毫无血色,嘴角泌出血丝,地上一滩鲜血。

  陈石星定了定神,运气三转,恢复了几分精神,缓缓向云夫人走去。

  云夫人沉声说道:“好,你杀了我吧!”

  陈石星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云夫人道:“刚才我几乎杀了你,如今我已全无抵抗之能,为什么你还不杀我?”

  陈石星道:“夫人要杀我,定然是对我有甚误会。我岂能也是不分青红皂白。”

  云夫人那能相信他有这样好心,冷笑说道:“你耍什么花招?”

  陈石星也不说话,把宝刀和宝剑抬了起来,纳入鞘中,把那柄连鞘的宝刀,一端递到云夫人手中,让她握着,将她拉了起来。

  云夫人道:“你干什么?”

  陈石星道:“我扶你进房歇歇,地上潮湿,于你不宜。”

  云夫人虽然还是不敢相信陈石星的心肠会这样好,不过求生之心,乃是出于本能,不觉就握着刀鞘当作拐杖跟着他走。

  云夫人在女儿的床上躺下来,说道:“好,你有什么话和我说吧?”心里想道:“且听听他有甚么花言巧语。”

  陈石星道:“别忙,你现在不宜劳神,待你好一些再说,云夫人,希望你告诉我,你患的是什么病?随身可带有药?”云夫人见他态度十分诚恳,不似伪装,对他的猜疑不觉也去了两分,叹口气道:“我这病是无药可医的,你也不用费神了。”

  陈石星道:“请把手伸给我。”云夫人又是一怔,说道:“干什么?”陈石星说道:“晚辈粗通医理,想替夫人把脉。”

  云夫人心里想道:“他若想要杀我,早就可以把我一剑刺死,用不着弄甚花招。”于是伸手出来,让陈石星三指扣着她的脉门。练武的人,让别人扣住脉门,那是等于把性命交在别人手中了。云夫人虽然料他并无恶意,心中亦是不禁有点惴惴不安。

  陈石星把完了脉,沉吟不语。云夫人道:“我知道我的病是只能苟延残喘的了,你也不妨明白告诉我。”陈石星心里想道:“看这脉象,她是心火上结,以至气血不调,寻常的人也还罢了,若是身有上乘内功的人,真气不能顺着经脉自然运行,可说危险得很。但她别无病因,其实乃是心病,俗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莫说在这劫后危城,家家闭户,根本无法替她配药,就是买得到药物,也是医不好她的心病的。除非知道她的心病之原,还要一个她十分信赖的人,对症下药,替她开解才成。她对我充满猜疑,又岂能将她的心事向我倾吐?我也不方便问她。没办法,治本是不行的了,先替她治标吧。”

  云夫人道:“趁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你有什么话要说,赶快说吧!”

  陈石星道:“你是我的长辈,为了替你治病,请恕我不避嫌了!”轻轻的把云夫人的身体翻转过来,云夫人又是一惊,沉声说道:“你,你干什么?”

  陈石星不说话,伸出右掌,按着她的背心,玄功默运,替她推血过宫。陈石星已得张丹枫所传的内功心法,虽然限于时日,尚未炉火纯青,但这正宗的内功功力,毕竟是非比寻常。过了一会,云夫人只觉一股热气缓缓从丹田升起。她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懂得陈石星是诚心替她治病了。

  她不觉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他和我剧斗一场,险些给我勒死,他却仍然不顾耗损本身真气,为我打通经脉,我反而猜疑他,真是不该。”惭愧之念一起,不禁流下眼泪,哽咽说道:“你已经尽了心力了,但还是不成的。你别要为我太过耗损真气吧。”正是:

  心病难医空自悔,夫离女散目难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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